滿願石!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瞬的動搖後,智慧之神就恢複了鎮定。
“討論這個有必要嗎?”魔皇沒興趣炫耀,感應了一下確認女兒和部下平安無事,將薩菲傳送過去。歐托拉姆卻無法離開黑暗神殿,仿佛有一股引力牢牢吸住他。
相同的引力還來自他手裡的小女孩,她就像一個黑洞,源源不絕地吸收他的力量。但是他不能放手,黑暗女神伊梨絲是僅次於創神的古老神祗,權能之大與同樣主掌黑暗的蘭修斯有天壤之彆,一旦他稍微鬆懈,就會被吞噬,所以他用拔河的方式把能量吸回來,雙方互不相讓。
精神力、物理法則、時間、空間……兩個神的絕對領域激烈碰撞,界定法則的同時破壞對方的規則,令人呼吸停頓的能量風暴充斥在狹小的範圍裡。
無聲的絞力使席恩在短短數秒內背部被冷汗打濕,伊梨絲也痛得不住抽搐。
“席恩!”眼見伊梨絲越來越痛苦,卡奧斯終於收起輕鬆的神色,喚出敵人的真名。
魔皇絲毫不為所動,扣著頸項的左手穩如泰山“我不叫這個名字,你情報錯誤。”
“你是……席恩·奧古諾希塔。”伊梨絲好不容易擠出聲音,咳得臉色發青,“我命令你臣服!”席恩輕笑一聲,逼近她的小臉“好極了,女神閣下,再多叫幾聲。”
“穩住,伊梨絲!”卡奧斯踏前一步,及時控製住緊張的心情,事態的確超出他的預計。他知道對方修改了自己的名字,但神的記憶不可能被抹殺——席恩曾經和歐托拉姆交換真名,這是真實存在的事實,無法消除。
唯一的答案他忘記了,所以真名對他無效。
照理說,自己處理自己的記憶,首要條件是“記住”要刪除的部分,再來“清除”——這根本辦不到,隻有一個下場發瘋。可是席恩顯然神智很正常,令卡奧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清理得再乾淨,頭腦深處還是會有殘留,隻要還原即可。問題是伊梨絲現在光是保持意識的清醒就已竭儘全力,騰不出手再去搜索敵人的記憶。
“卡厄斯(chaos),這是你的真名吧。希臘神話裡的源頭之父,宇宙的原點。”來而不往非禮也,席恩開始反擊。
事情的答案就在事情的不遠處,是賀加斯的法則,與協調神一脈相連的都主,也將宇宙的真相隱藏在了數不清的神話和遺跡裡。隻是這些規則,除了他以外沒有神去追究,因為都主同時還上了“恐懼”這把鎖。
“一半。”智慧之神眨眨眼,微微一笑,“真讓我驚訝,席恩,你到底猜出多少?啊,是了,解謎的鑰匙,創神的法則之一。那個卑鄙的家夥,把我的原身剝離成三個部分,純粹的精神,純粹的物質,讓兩者合二為一的凝聚力。若不是遇到了伊梨絲,我還會被一直蒙蔽下去。”
“我司掌智慧與權謀,從誕生的一刻起,就用無邊的思想串聯起無儘的生命。不停地思考,萬物存在的意義,卻也不停地被混沌的本能控製,追尋著毀滅。我和其他神族都不同,他們有情緒,有感受,但我隻能模仿,連性格也不是真實存在。先前對你說的並不全是謊話,這蒼白的日子委實太無聊了……而我的伊梨絲,被囚禁在這個牢籠裡,支撐整個倒懸宇宙,為那個老匹夫的白日夢構築他的理想世界,一次次推倒又重建。”
席恩對他的傾訴毫無觸動“把都主分屍後,你造了機械境,冒充都主指示那兩個笨蛋,迫使我來這兒?”
卡奧斯笑道“是的,那是專為你準備的,席恩。你的身體會成為伊梨絲的,而你那強大得連神也比不上的意誌,會完美地推動倒懸宇宙繼續運行。我和伊梨絲會為你歌功頌德,讚揚你偉大的犧牲精神。”
“呸!”
“我知道你不開心,但是你也明白,你輸定了。”說著,沒有顏色的光團浮現在卡奧斯的掌心,這是智慧神的特殊能力,智力鞭擊和靈魂手術,能夠把一個智性生命變得馴服而癡愚。假使席恩取勝了,激戰之後也會虛弱不堪,無力抵抗。而在黑暗神殿裡,他無法叫來幫手。
這時,卡奧斯忽覺後背一涼,險險避過一把雪亮的長劍,隻見本該昏迷的歐托拉姆手持拂光之劍指著他,眼神空洞無神。
“卡奧斯!”伊梨絲拚命用引力製禦拖住弟弟,兩人這才看到夜神頸上的銀項圈,那是魔法神扣上的法器。
情勢重新陷入拉鋸戰,良久,深沉的黑暗裡無人說話,隻有逐漸粗重的喘息。
“這樣下去會兩敗俱傷。”卡奧斯冷靜地道。
“我既然來到這裡,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席恩嗤之以鼻,想到再也見不到那個等著他回家的人,即使他也感到心下一陣揪痛,“代替她去支撐這個金字塔,也比被你們弄成白癡好。”
渡過冥河,乘上穿越忘川的獨木舟,哈瑪蓋斯遙望遠方被青色妖火裝飾的冥殿,格蘭妮靜靜佇立在他身後。
不願遺忘生前的靈魂被他們拋在後麵,森冷濃厚的霧氣遮蔽了視界,這些霧是從忘川飄上來的水汽,常人隻要聞了一點就會陷入恍惚狀態,當然哈瑪蓋斯和格蘭妮絲毫不受影響。
這鋪天蓋地的濃霧中,一樣逐漸清晰的物事吸引了古代龍的注目,那是一座插天聳立的巨大石碑,暗綠的表麵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望之森然可畏。
“那是什麼?”
擺渡人看了一眼,恭謹地答道“回龍神殿下的話,那是死之碑,記載了一切生靈的死亡日期,與生命女神的生之碑對應。”
凡人可以自己選擇人生的道路,但唯有出生和死亡,是掌控在命盤手中。
“是嗎,那就是死之碑。”哈瑪蓋斯眼中浮起複雜的感慨,頓了頓,問道,“是不是還有一塊喪神之碑?”格蘭妮一凜。擺渡人點點頭“是的,在冥殿前麵。”
“小主人,沒必要去看那塊碑。”機關女仆直言不諱,“就算主人的名字刻在上麵,又有什麼意義,難道命盤還能乾涉他嗎?隻會讓您心緒不寧。”哈瑪蓋斯勉強笑了笑“我知道。”
他沒有說出心裡真實的想法,自從席恩離開,一股糟糕的預感就無時無刻折磨著他。若非有個沉重的名字壓在肩頭,他早就不管艾斯嘉,硬闖夜之都了。
霧漸漸散開,彼岸花海發出盛大的綻放聲,銀光皎潔的花瓣上燃起橘色的火光,如同一盞盞明燈,給予忘卻了過去的亡靈們溫暖的指引,輕語如夢。
“靈燈花……真美。”雖然有著重重心事,哈瑪蓋斯還是禁不住讚歎。
這裡是生與死的中轉站,穿過冥殿,就是瀛海。亡者安靜地排著隊,等待轉生。
一個引魂者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引領兩名訪客前往止息之君的神殿。踏上階梯以前,龍神特彆關注了旁邊一塊通體漆黑的石碑,上麵用晶瑩的顆粒排列著神語,舊神的名字一應俱全,而新神的名字全部沒有出現。
悄悄鬆了口氣,哈瑪蓋斯一邊暗笑自己相信這種東西一邊走進大門。反而是格蘭妮微微變色,喪神之碑的背麵赫然刻著列文的全名,略一停步,她毅然將這個啟示拋之腦後。
冥王普路托並不是個勤勞的神,相反,繼承了其父混亂神蘭修斯的“優良傳統”,是眾神中最懶散的一個。他看起來也很溫和,黑色長發隨意披散,蒼白的麵容清逸秀雅。
哈瑪蓋斯神情微漾,眼前的青年五官輪廓明顯有依路珂的影子,他頑皮跳脫的弟弟。
王的口吻有禮而生疏,“兩位來冥界有什麼事?”
“您好,尊敬的止息之君。”收斂心神,哈瑪蓋斯回以禮貌卻不卑不亢的態度,“我們是來澄清一個誤會。”普路托露出諷刺的笑容“誤會?”哈瑪蓋斯直視他“是的,您認為主人殺了您的妻子,可事實是秦蒂絲自己害死了自己。她神格低,卻用領域攻擊奧路貝亞修,不是送死是什麼?”
“隻要再遲幾秒,我就能用淨化救她!”普路托臉色不善。
“區區一枚協調神的戒指,能夠消除原始神的神力?何況要不是主人先切斷你們和本體的聯係,她早就被吞得連渣都不剩了!”哈瑪蓋斯也十分氣惱,生命女神秦蒂絲當年降下預言,又操縱他差點殺死席恩,若非她身係了法娜的性命,他們哪會讓她活到今天。
普路托沒想到這點,回憶片刻,神色大為緩和“我相信你說的,雖然我還是無法原諒魔法神,但我不會去找他的麻煩。”
為養父免除了後顧之憂,哈瑪蓋斯鬆了口氣。在席恩全力以赴對付創神期間,他不想再增加舊神這一不確定因素。
“其實今天來,還有個不情之請,我想去探望主人的父母,望您準許。”
“這個…恐怕不太方便。因為魔法神的緣故,他們倆被關押在冥獄。”普路托很為難,他沒有依路珂的記憶,不知道蜜莉和帕德被接回了原來的住處。哈瑪蓋斯笑了笑,卻是憤怒的微笑“也許冥界有子債父償的製度,但是您的偽神格,我的弟弟已經放他們出來,如今這兩位在我們的庇護之下。我不想和您起衝突,也希望您不要過問此事。”普路托挑了挑眉,聽出他話裡的威脅之意,雖不悅倒也沒發火。這多虧了他遺傳自蘭修斯的豁達,換作對神的尊嚴極為看重的秦蒂絲,非拚個你死我活不可。
“我的偽神格,是什麼樣的神?”冥王突然有點好奇。
“和您不像。”龍神隻留下一句隱含惆悵的評語,就轉身離去。
隔著爬滿常春藤的籬笆,哈瑪蓋斯望著樸素的小木屋,一時猶豫不決。格蘭妮不解“主人為什麼不將他們接到好點的地方去住?”
“我想,這裡他們住得比較自在。”哈瑪蓋斯並不意外,浮起懷念的淺笑,“以前,我和主人也是住在李歐蒙小屋,而不是法師豪宅。”
吱啞,一個發色半白的婦女推開門,和他打了個照麵,愣了愣“你是?”
龍神鄭重鞠了一躬,遞出懷裡抱的水晶蘭“您好,蜜莉夫人,我是冥王的親人,來問問你們的近況。”
“這…這怎麼敢當。”淳樸的婦女頓時不知把手往哪兒放,在圍裙裡擦了又擦,戰戰兢兢地上前接過,青年溫柔誠摯的笑容讓她放鬆下來,忍不住湊近嗅聞,滿臉驚歎地轉過頭,“花,帕德,是花耶!”
“蜜莉,還不請客人進去坐。”獵人打扮的男子聽見了兩人的對話,略帶疑惑地打量陌生的訪客,拉大門比了個手勢,“請進,不好意思,家裡沒什麼好招待的。”
“不是有列文送的茶葉嘛,我去泡!”蜜莉興衝衝地往回跑,先插好花,然後拿出一組精美的茶具,放進碾成碎末的新鮮草粉,過濾後衝泡,清香撲鼻。這是席恩精心調配的魔藥,能讓冥界生物也煥發出青春。
哈瑪蓋斯笑著接過“謝謝。”格蘭妮也禮貌地道謝,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肖恩先生也常來看你們吧?”
“你認識我兒子啊?”蜜莉大感親切,隨即氣憤地叨念,“他啊,白養他了!這麼多年也不曉得回家看看,虧我們隻有他一個兒子,早知道當初多生幾個!”帕德注意到哈瑪蓋斯臉色刷白,關心地問道“您怎麼了?”
“啊,沒…沒事。”哈瑪蓋斯神不守舍,深吸一口氣,道,“您剛才說‘列文’?”
蜜莉不疑有他,笑道“是啊,一位好心的先生,也是冥王的親戚,應該…應該是神吧。”這才意識到,她言下多了幾分惶恐,“他很照顧我們,每年都會過來幾次,雖然隻是坐坐就走。這些茶葉就是他送的,還有家具……”
主人,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哈瑪蓋斯怒極,捏碎了茶杯,熱水像流淌而出的鮮血般灼痛。
“……失禮了。”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閉目調息。
這不是為了隱藏真名的權宜之計,是真的斷絕。
他已經能夠想像養父哼笑的模樣,冷冷的帶著嘲噱,報複的快意。
——不必選擇了,我來替你們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