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
夜涼如水,皎月如勾,萬籟俱靜的時刻,一道白影如同飄蕩的孤魂,靜靜穿過老舊簡陋的走廊,順著微微作響的樓梯拾級而上,緩緩推開儘頭的木門。
無數星辰灑下清冷的輝光,俯瞰著一切。在這些永不熄滅的燈火間,深邃的黑暗仿佛無底的黑洞般吸引人的心魂。
深深吸氣,吐出一口冰白的霧氣,他不勝寒意地抱住白色風衣下單薄的肩膀,原地適應了一會兒,走出建築物投下的陰影。月光照亮一張清俊儒雅的麵容,黑曜石色澤的長發像灑了銀粉似的閃閃發亮,秀長的眼眸浮動著憂慮,急切地在群星裡搜尋,像要找某個無望的希望。
果然!修長潔淨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扶欄,維烈低下頭,垂落的黑發遮住了臉。
和他上次在泫月之塔看的結果一樣,拉克西絲、紮姆卡特和月都死了,接下來……
不!握起拳頭,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從溫靜的黑眸射出即使和眾神對著乾,他也要保住剩下的人!
不過,冥王已經變成席恩的部下,倒是不用再顧忌,問題是賀加斯。如果救不了帕西斯,王一定會瘋狂。可是沒有試驗樣本,緬和零也想不出辦法,看來隻有把帕西斯架上手術台了。
火速掏出一隻連接天線和按鈕的水晶耳環戴上,魔界宰相撥弄了半天,失望地歎氣。
還是不行……他不知道席恩是怎麼攔截超光速通訊的,但是他和摩耶的聯係徹底中斷了,這下隻能求助這個世界的人。眾神?不行,羅蘭?不行,帕西斯…也許,去跟他談談。
突然,他沮喪地一拍額頭不行,眾神連東城的門檻也不會讓我進。
自己這邊,唯一有能力壓製賀加斯的隻有史列蘭,可是他已經明說不會對哥哥出手,而且賀加斯若返回神域,會連史列蘭也一並拖走,到時除了他和肖恩,再無人能對抗席恩。
想到決裂的友人,心臟一陣絞痛,痛到眼前發黑,無法呼吸。那一千年裡,若非有肖恩陪伴,他早就撐不下去了。明知是厚顏無恥的奢望,還是在心底偷偷祈禱友人總有一天會原諒自己,而肖恩也的確寬恕了他,然而在醜惡的真相暴露後,碎的終究是碎了。
自作自受。苦笑了一下,維烈緩慢地吸氣、吐氣,竭力壓抑滅頂的痛苦,然後撥通了某個號碼。
約好見麵的地點和時間,他正要用小型投影儀調出平麵地圖,再使用異能做定點轉移,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維烈,你怎麼起來了?”
“楊、楊陽!”魔界宰相反射性地轉過身,右耳下的菱形水晶跟著搖晃。黑發少女露出好奇之色“咦,你什麼時候戴耳環了?還隻戴一個。”維烈慌忙拔下通訊器塞進口袋,尷尬地粉飾“嗯…這個是,紀念品。”
老爸,你一點不擅長說謊,就彆白費力氣了。楊陽斜睨他,也沒拆穿,畢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私事。
“天這麼冷,你還跑出來,當心又感冒——傷好了嗎?”
“嗯。”維烈點點頭,注視女兒與自己神似的臉龐,皺起眉頭,“楊陽,我發覺你對席恩放了太多感情了,這很危險。”楊陽欲言又止,抿著唇不說話。
夜的寒氣在兩人之間流動,有些顫抖的溫潤男聲也像被夜風翻動“我知道,我和他是一丘之貉,沒資格說他。你也大了,我不該乾涉你的感情問題,但他不是個可以托付的好對象。相比之下……”
“你想到哪去了,維烈!”楊陽啼笑皆非,走上兩步,認真地凝視他的雙眼,“彆胡思亂想了,我是覺得他很特彆有點被吸引,但那和戀愛是兩碼子事。其實我主要想了解他、打動他,彆忘了他是肖恩的哥哥,就算我們能殺死他,這種勝利又有什麼意義?當然是儘量和平解決。”
“原來如此。”維烈放下心頭的大石。楊陽笑著拍拍他“傻爸爸,彆總是鑽牛角尖,那天是我說重了,席恩哪能和你比,至少你懂得反省。”
“不,你沒說錯,我是偏心,肖恩也沒怪錯。”維烈轉過頭,看著雲層後若隱若現的金輪月,“那個時候,我把我對肖恩的愧疚發泄到席恩頭上。我本沒有必要折磨他,但是我折磨他,折磨他就像折磨我自己。還有……我討厭他和父親一樣的氣質!討厭得想吐!”
楊陽感到近乎反胃的心驚,澀聲道“維烈,你就這麼愛爺爺嗎?”維烈疲憊地垂下眼,用一種乾冷的語調道“我是不得不愛,若不是為了對父親的承諾和一個渺茫的心願,我根本不會活那麼久。也許我是怨恨他的,但是恨比愛累人。”
“活著對你隻是負擔嗎?”楊陽越聽越難受,衝過去抓住他的手,“答應我,任何時候都不要輕生!”維烈一怔,隨即綻開淺而真摯的笑靨,抬起另一隻手輕撫她的發梢“不會的,我現在很幸福,有你,也有了父親的下落。”
“就是嘛。”
“想必你也不想繼承摩耶?”
“才不要咧!”楊陽敬謝不敏地劃叉叉。維烈忍俊不禁,蒼白的俊容在月下像要消失般透明。楊陽莫名的心慌,緊緊摟住他。
“怎麼了?”維烈詫異女兒的舉動。楊陽喃喃道“沒事的,會雨過天晴的,肖恩會原諒你,席恩那家夥不肯罷休就請他住五星級牢房,我們陪他蹲,用磨的總能水滴石穿。”
維烈為她的異想天開好笑不已,又心下感動,輕拍她的背“好了,楊陽,去睡吧。”
“不可以死哦!”
“我保證,我發誓。”
目送她離去,魔界宰相的神情從輕鬆到沉寂,抬頭看了看天色,握緊兜裡的終端耳墜。
瞬間移動帶起不穩定的氣流,拂過魔族特有的防護罩,視野漸漸清晰。開滿了雪絨花的庭園裡,他看見她坐在噴水池邊緣,白皙的纖指無聊地撥水。點點晶瑩宛如斷了線的珍珠,不可思議的流麗。
剪短的銀發在她的頸側和耳畔向內翹起,花朵般拱衛著清秀優美的容顏。她的神情卻找不到一絲柔弱,清傲凜然,就像一株白梅,在玄冰中傲然綻放,耳下也垂蕩著菱形的彆致耳飾。
紫水晶似的眸令人不敢逼視的銳利寒酷,淺淺揚起的笑意似嘲非嘲“難得你會聯絡我。”
“王。”維烈兩指並攏放在胸前,欠身行最敬禮。
“說吧,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菲莉西亞撥了撥發,將一切怨恨陰謀隱藏在表皮下。注意到她的動作比上次見麵靈活了許多,維烈心一沉。
他造了孽,衍生出更多的孽。
定了定神,維烈苦澀地道“是這樣的,帕西爾提斯他……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出乎他意料,菲莉西亞毫無異狀,隻有她的眼,更加清晰冷亮“不要拐彎抹角,維烈,你一千年沒拿出辦法,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你能救他,隻是要我做好心理準備你可以回去了,還有事就說。”
“是…是的。”維烈心口發涼,卻不明白這股不祥的預感由來何處,結結巴巴地敘述最近發生的事。菲莉西亞專注聆聽,末了沉吟道“你想孤注一擲,再向席恩挑戰?”
“不是,是求他救帕西爾提斯。據楊陽說,他曾經吃了史列蘭一小部分神格,說不定能剝奪賀加斯在帕西爾提斯身上的意識。對於神的構造,也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計劃得很好,可是他會救帕西斯嗎?”菲莉西亞諷笑。維烈一咬牙“他不救也得救,如果談判破裂,我會扣押哈瑪蓋斯做要挾。”
“哦,他的養子嗎?我可不認為那個男人會對誰付出真情。”菲莉西亞不抱樂觀態度,“你也未必會贏。”維烈窘紅臉,默認。
“他已經這麼強了……”銀發少女目光飄遠,幽幽地道。
感覺這一刹那她孤單得像一抹幽魂,黑發青年心裡升起難言的情愫,囁嚅著想安慰,對方再度武裝的眼神又凍結住他“可以試試,有把握就做吧,不要拖拖拉拉。”
“是!”維烈轉憂為喜,主君的肯定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幾乎遺忘的感觸。
“維烈,魔界的技術能夠分析出一切嗎?包括神力?始源之海?”
“這…應該行。”
“嗯。”菲莉西亞沒有多言,垂眸掩蓋眼裡燃燒的火焰既然席恩成為了始源之海的化身,萬不得已,隻有消滅這萬物的源頭。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和仇人的差距何止千裡。真的走到那步,也代表……
透骨的冰涼,千年的煎熬等待變成了一場空。菲莉西亞語聲轉冷,手腕在夜空劃出亮銀的弧線“維烈,過來,抱緊我。”
並非邀約,而是命令。
“呃!”魔界宰相傻眼,臉紅到耳根,“王……王?”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遲疑著邁步,中途情不自禁地加快,維烈在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下,擁緊這具柔軟又纖弱的軀體,希望將自己的溫度分給她。菲莉西亞卻沒有他那樣的旖旎情懷,紫眸冷酷的堅冰下是深不見底的悲涼。
力量被子女分光,身體至今還在世界樹裡,丈夫危在旦夕,養父有了戀人和新的朋友,她唯一能依賴的,竟然是這個罪魁禍首。
她隻剩下……他。
悲哀的認識突破自控,白嫩的柔荑狠狠拉扯烏亮的發,維烈猝不及防地痛呼了一聲“好疼!”
“疼?你也敢嚷疼?”菲莉西亞冷笑,月百合般的笑顏卻散發出猙獰的氣息,“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疼?”維烈縮了縮,不敢吭聲,也不忍心放手。菲莉西亞笑得更森冷好樣的,他還敢露出這種無辜又委屈的表情。
決定了,她要把他往死裡整,虐到她滿意為止。
“現在抱我上去,鋪床侍侯我睡覺。”
“遵…遵命。”還不知道自己淒慘的未來,維烈在困惑之餘慶幸有補償的機會。
“維烈這家夥,竟敢吃我老婆的豆腐。”
曲著一隻膝蓋,光複王隨興地坐在屋頂上,不悅地瞪視懸浮在麵前的水晶鏡。
銀亮的長發如同清澈的溪流,從線條優美的肩背傾瀉而下,鋪展開來,蜿蜒成華麗的波浪。細膩的半透明肌膚與白色絲綢外袍幾乎融為一體,修長勻稱的肢體比例完美,遠勝精靈的大理石雕像。長睫掩映下,琉璃似的碧瞳沉澱了千年的滄桑,清極也豔極。
光的羽翼收攏在背後,像是潔白的雪花,又像是晶瑩剔透的玉石,看似實物,又朦朦朧朧宛如虛像。就和他整個人一樣,美得如同月光的結晶,卻散發出浮月般一碰即碎的虛幻感。
“我叫他照顧菲莉西亞,可不是要他伸出魔掌。這混蛋,看錯他了,那還是我寶貝女兒的身體。”嘟囔嘟囔。
拿起旁邊的酒瓶喝了一口,溫暖的琥珀之光卻刺痛了他的雙目菲莉西亞也意識到了吧,肖恩師父已經不再屬於他們了。
不過,那個瘋丫頭可不像他這麼好說話,希莉絲最好自求多福。
醇厚的酒香混合著雪的清冷香氣,帕西斯不禁陶醉在這樣美妙的氣息裡,閉目養神。抱怨歸抱怨,他信任維烈的人格,更從不懷疑妻子紅杏出牆的可能——彆人也罷了,維烈那愣頭愣腦的家夥哪裡及得上他這樣英俊瀟灑出眾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大帥哥?
雪落有聲,像唱著一首亙古寂寞的歌。亞利安族的血被這溫柔的聲音牽動,他不自覺地哼起一曲記憶中浮現的歌謠,很久很久以前,母親唱的安魂曲。
大概又會讓她失望了吧,莉拉生前一心希望他走出仇恨,成為一個好人,結果他還是不受感化,標準的壞胚子。
他早已掙紮得累極倦極,什麼時候死都是一種解脫,隻是賭著最後一口不服輸的氣,和牽掛的幾個羈絆——不解決席恩,他走得也不安心。
柔和的曲調突然中斷,銀發青年睜開眼,意外地看到一個深藍色短發的少年踏月而來,輕盈地降落,當下吹了聲表示驚訝的口哨“喲,小雷,難得難得,你居然會來看我。”
“你在這裡喝酒?”沒搭理他的調侃,雷奇眼神複雜地凝視他手裡的威士忌,“這是神官的習慣。”
“我和他融合了不是。”帕西斯神色自若地啜飲美酒,灑脫卻不失優雅的姿勢也像極了雷奇懷念的那個人,沉黃的眸浮起陰鬱“既然如此,你對楊陽的感情也一樣吧,那就把她搶過來!”
“喂,你今天吃錯什麼藥?”帕西斯愕然。抱歉他對他家親愛的一往情深,對一個身材平板的小丫頭沒興趣。
“最近……她和你兒子走得很近。”雷奇咬牙道,眼中的怒意更深。帕西斯綻開過來人的笑容“哦,我知道,諾因已經愛上她了。楊陽似乎也對他有好感,隻是她還沒發現。”
“這怎麼可以!”雷奇徹底爆發了,臉頰因激動而漲紅,“神官是那麼那麼愛她,她怎麼可以背叛他!”
“我的分身已經死了啊。”
“那也不行!神官才死了多久,她就喜歡上彆人了!?水性楊花!無情無義!我決不饒恕她!”
“喂,妨礙戀人,是會被馬踢死的。”想起棒打鴛鴦的魔王陛下,帕西斯也怒了。被他的氣勢所懾,雷奇稍稍冷靜下來,但臉上的憤恨依舊濃烈“過個三年五載,我可以諒解,可是神官才死了多久?她怎麼對得起他!怎麼對得起自己!!”
“嗯…時間是短了點。”
“她跟彆人也罷了,偏偏是和諾因!”
“諾因怎麼了?”做父親的不平,他的兒子固然頑劣任性目無尊長,卻也出落得一表人才。雷奇深深看進他眼底,像要尋找昔日的影子,一字一字道“神官以為諾因是他的兄弟,他這輩子最恨的也是這個‘兄弟’!同樣是私生子,同樣的年紀,拉克西絲和魔封劍都選擇了諾因!叫他怎麼能服氣?他還誤會楊陽和諾因訂婚,傷心地去世——所以諾因絕對不行!”
“……”感到殘留的情緒,帕西斯煩惱地撥撥頭發,好聲好氣地道,“呐,小雷,我說過,我分身的意識已經不存在了。你這麼做,他也不會知道、得到安慰,隻會讓活著的人不痛快,就放過那對小吧。”
“不!”雷奇堅持。帕西斯神情一冷“那就休怪我不客氣。”倒退兩步,雷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為什麼?你就袒護你兒子,不為神官想想?你們…你們都偏心諾因!”
“廢話,諾因那麼像菲莉西亞,衝著那張臉我就挺他。不過小雷,我明白一件事,我的分身不會希望你這麼做。”
“閉嘴!”雷奇嘶啞地喊道,眼淚奪眶而出,“我當然知道神官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我更不能原諒!他們怎麼有臉!神官死了,他們也彆想幸福!”帕西斯一言不發地將他打回原形,拎著脖子提起。
“好了好了。”大手安撫拚命抓咬的小狼龍,銀發青年低喃的語氣帶著一絲蒼涼,“做這種事,最後隻有你自己會快活。楊陽是他喜歡的人,隻要她過得好,我…他就滿足了。”
魔界宰相次日天亮才腰酸背痛地回來,累得倒頭大睡。而幾個少女相反的早早起床,開始一天的忙碌。
楊陽帶著史列蘭上街買菜,這位是必要的陪同。對著暗黑神那張美美的臉,所有的老板都會自動降價,更無力抵擋她的殺價。因此,她愉快地哼著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
空氣清新寒冷,晨曦染紅了遠處積雪的山峰,萬裡無雲的藍天預示了晴朗的天氣。賣早餐的手推車陸陸續續推到固定位置,煎腸和麵包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拜貪吃的表妹所賜,楊陽也算深諳此道,在最合口味的攤頭點了玉米餡餅、炸鱈魚條和熱乎乎的羊奶,簡單卻美味。
“今天中午就吃上星期醃的兔肉,周末加菜,再做辣馬鈴薯、洋蔥湯和燉野菜,你覺得怎麼樣?”楊陽邊吃邊考慮。史列蘭眨巴晶燦的黑瞳“我要吃楊陽前天做的肉末烤薄餅。”
“噓!那個我晚上偷偷做給你吃,現在肉價不便宜,讓大家知道很難看。”
史列蘭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這時,響起一個沉著的男聲“滿願師小姐,史列蘭大人。”
“啊,克魯索。”楊陽高興地起身迎接。跨著軍步走近的青年一頭罕見的綠發,長得非常清爽乾淨,不意氣飛揚也不特彆俊美,但是看著他,會有一種平靜、舒坦的心情。
攝政王陛下有眼光。
“坐,早飯吃過沒?”
“我自己做了三明治。”總參謀長依令坐下,很厚道地點了一碗海鮮粥。黑發少女擔心地道“一大早就吃腥氣的東西,你身體受得住嗎?”
乘著侄子攻打王都,拉克西絲成功救出了心上人。但羅蘭早就有備,雖然沒能困住她,卻事先讓義父下了詛咒,眾神又追加了神罰。饒是拉克西絲已貴為光神,也隻能有限地延長部下的壽命。
“我喜歡吃魚。”克魯索回以安然的笑靨。楊陽於心不忍,用手肘捅捅無動於衷的神祇“史列蘭,你就不能叫秦蒂絲他們再網開一麵?還有解開黑龍王的詛咒。”
“我必須尊重同伴的決定,上次已經是破格通融。”史列蘭為難地道,“目前的我也解不開龍的詛咒。”攻城戰中,席恩對他施加了極強力的封印,又因為雙神之間的連帶關係,他若衝破封印賀加斯也會脫困,主宰帕西斯的身體。
“彆在意,滿願師小姐,生死有命。”克魯索看得很開,“何況在閣下過世的時候,我就該追隨她的。”楊陽乾咳既然他們有心當同命鴛鴦,她也就不阻撓了。
吃得差不多時,她瞥見一道眼熟的身影穿過人群,穿著白底藍邊的軍服,頭戴象征高階軍官的水手帽,一條長辮甩啊甩,正是蒼穹軍團長肖恩·普多爾卡雷。
“肖恩,你怎麼跑來這兒了?”
“哎,楊陽。”棕發青年腳步一頓,飛奔過來,一視同仁地打招呼,俊朗的麵容雖溢滿喜色,琥珀色的雙眸卻透出焦慮,“帕爾的軍隊去西城了,我想向諾因請示出兵。”沒辦法,帕西斯和亡靈騎士團隻買他的帳。
“這樣啊,他在難民收容所,從這條街直走左拐就到了。”楊陽指點。肖恩卻瞧著剩下的早點,饞涎欲滴地問道“我可不可以吃一點?”楊陽飛起一腳,吼得毫無淑女風範“快去!軍情緊急,你還有空吃飯!”
“好嘛。”委委屈屈地,貪吃鬼走了。保姆長歎一口氣,真想撒手不管,全是幫問題兒童。
直到友人走遠,她才想起父親也在那裡,如果他們不巧碰上……
更倒黴的,她剛想喚人,就看到卡薩蘭城主抄近道出現,睡眼惺忪,衣衫不整,手裡還拿著一本書。
“諾因!”史列蘭開心地揮手。克魯索行了個端正的軍禮。楊陽不知所措“唉,肖恩剛剛去找你。”
“乾嘛?”某低血壓患者發音含糊,顯然還沒睡醒。楊陽凝了顆水球給他洗臉,再遞出手帕,將戰場的變故說了一遍。
“那老還真不安分。”諾因沒有追上去,滿臉起床氣地擦拭,“蒼穹軍團不能走,南方的守備力量會不足。”
“可是普通人不是亡靈的對手,就算西城的騎兵驍勇善戰,也——”
克魯索插口“以威司特守將的性格,不會貿然出戰,反而有可能在南城的壓力下,向西城進軍。謹慎起見,可以讓火鳥軍團頂替蒼穹軍團,換血徽和逆十字過來。”當然,他是在確定楊陽設了隔音結界後,才說出自己的建議。
諾因想了想,把手帕還給心上人“我要跟大家商量一下,希莉絲作為人選不太適合。”
“那你快去吧。”楊陽叫了兩個玉米餡餅,熱氣騰騰地包好塞到他手中,“喏,辛苦了。”諾因盯著她溫暖的笑容,一時控製不住,俯身吻了她。
“咦!”楊陽的笑意僵在唇邊,像中了石化術一樣愣住。發覺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諾因也僵成石膏像一座這下慘了,時機還沒成熟,他就做出這種事,楊陽不跟他翻臉才怪。
“哎呀呀,殿下,我打賭你絕對不敢吻楊陽小姐,你也不用真的做給我看吧。”
就在現場一片死寂的當口,一個略帶輕佻的男性嗓音化解了僵凝的氣氛。諾因狼狽地抬起頭“吉…吉西安。”
宮廷術士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朝還沒回過神的黑發少女露出萬人迷的笑臉“抱歉抱歉,是我不對。”楊陽總算反應過來,又羞又氣“你們怎麼…怎麼這麼無聊!”
“才不無聊,這小子對女人半點興趣也沒有,我這是在熏陶他。”吉西安輕鬆蒙混過去,順便暗示,“他隻對你另眼相看,我就想試試,也是開玩笑,彆放在心上。”被他這麼一說,楊陽隻好忍氣吞聲,紅著臉怒視某個登徒子。
“對不起。”諾因並不後悔,隻懊惱過於衝動。
“算了,下次不許再這樣。”楊陽疾言厲色地下通牒,轉念一想,這和被希莉絲強吻的感覺差不多,也就釋懷了。反正諾因長得像女生,不吃虧。
拉著主君走到僻靜的角落,吉西安低聲罵道“你這笨蛋,要不是我正好來找你,你就完了!”
“知道了啦。”諾因彆扭地道謝,“你來吃早飯?我請客。”
“我才不到這種臟兮兮的地方吃飯。聽著,彆操之過急。楊陽表麵溫和,骨子裡倔得很,逼急了她,一輩子不理你都是客氣的——你還真是選了個難搞的對象。”
“羅嗦!”
習慣了他的不識好歹,吉西安隻是聳了聳肩,換上嚴肅之情“葉爾瑪接到消息,席恩馬上就要迎娶普萊瑪斯帝國的雅娜爾公主,身邊還多了一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你認為這代表什麼?”
“那老僵屍也陷入愛河了?”諾因隨口問,不覺得這個情報有什麼價值。吉西安頭痛地按了按額角“錯!代表他的勢力又壯大了!我們務必查明那少女是什麼人!”
“怎麼查?”
這倒是問到點子上,卻難不倒吉西安“叫史列蘭拜托風神,在這件事上,我們是一國的。”
她做了個夢,一個關於洪荒的夢。
世界剛剛成型,荒涼的大地上毫無生機,天空是灰色的,靜得連時間的流逝也感覺不到。
好寂寞……
本能地討厭那樣的風景,她翻了個身,沉入更深的夢境。這一次,她看到空曠的建築物,雕刻著群星圖案的巨型穹頂氣勢宏偉,腳下流動著雲霧似的白煙,如同海洋般無邊無際。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佇立在她麵前,左首的烏發如墨,紮成馬尾的式樣,臉上的神情單純而新奇,狹長的明眸是新綠的色澤;右首的則正好相反,灰白的發以青繩挽起,赤紅的瞳仿佛染血的名刀,冰澈而銳利,冷靜淡然的神態像任何事都不縈於懷。
咦,這個人的氣質好像父親!夢裡的女孩睜大眼,不停地打量他。
[看哪,奧古諾,我創造了一個怎樣的生命!]
黑發男子振奮地握拳,語氣充滿炫耀的意味。白發人冷淡地認同[有進步,那麼她是‘女性’嗎?]
[對,和我契合,她也是完美的、成功的。]綠眸專注地凝視她,無邪也無情,[所以你可以走了,今後這裡是屬於我和黎姬的。]
表情絲毫未變,似乎毫無觸動,無性彆的初代神一言不發地轉身,踏著沉靜優雅的步子遠去。她看著他,想出聲,想拉住他,卻發不出聲音,動彈不得……
“不!”
無形的桎梏被意誌粉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想要喚回的神祇卻不見了,映入眼簾的是澄藍的天空,身下萌芽的嫩草宛如天然的絨毯,溫柔和煦的陽光照耀全身,帶著甘甜花香的微風輕拂臉頰。
胸口急遽起伏,籠罩著霧靄的黑眸像是蒙了輕紗的黑珍珠,明顯尚未清醒;柔亮如金絲的秀發浸透了冷汗,波浪般鋪展。
躺在草地上的女孩看上去隻有八、九歲,卻已美得如詩如幻。
冰寒徹骨的冷風毫無預兆地刮起,卷起一場盛大的雪,紛紛揚揚的純白花瓣肆意飛舞,漆黑的夜空取代了藍天,與隨風蕩漾的黑色發絲不分彼此,修長的身形浮現在永夜裡,白皙俊秀的容顏上,蒼銀的眼眸冷冷俯視她。
“又在偷懶?”悅耳卻欠缺情感的低沉聲音。
“父親~~~”小女孩跳起來,撲進他懷中,撒嬌地蹭啊蹭,“人家才沒偷懶呢,卡雅很用功地學習,功課也都完成了。”
“是嗎。”纖長優美的手指輕撫她璀璨的金發,“那明天起我教你魔法。”小小的女神揚起期待的眼神“卡雅成年後是不是可以一直跟著父親?”魔王一怔“是的,我說過。”
“現在不行?”
“你需要?”
“嗯!”用力點頭,女孩緊緊抓住他柔軟的黑天鵝絨長袍,“我老是做奇怪的夢!”席恩平靜無波的銀眸閃過一道異彩“什麼夢?”卡雅一指點唇回憶“我也說不清,很多很多。剛剛我夢見一個叫奧古諾的人被另一個大壞蛋趕出去,他好可憐哦!”說著,純潔的小臉浮起同情之色,蹙眉輕顰的樣子足以使無數人心碎,付出一切代價隻願博取她一笑。
席恩沉吟片刻,輕輕按住她前額的金色鬱金香神印,注入安撫的精神波。
“沒事,你還小,難免受到殘留記憶的影響,大了就能控製了。”
“那奧古諾還在不在?”
“不在了,卡雅,他是我的老師,你的前身母神黎姬也不存在了。”抽回手,第二代魔法神徑自走向遠方的神殿,晶瑩的白雪繞著他飄揚,不時掠過夜色的長發,像星星的碎片般四散,“我們是我們,將來有誰指著你的鼻子大叫褻瀆,你也當耳邊風。”
窗外,寒風呼嘯,一望無際的雪白花海如潮湧動,悠遠的沙沙聲宛如一首優美動人的小夜曲,冰晶似的花瓣飛翔於夜空之下,像螢火蟲一樣閃閃發亮,暈染似的銀光與金色燈盞勾勒出黑衣青年清冷寂然的側影。趴在地毯上看植物圖鑒的小女孩偶一抬頭,將這一幕烙進記憶的最深處。
“父親,世上有永不失效的魔法嗎?”
甜美如百靈鳥的嗓音跳躍著歡快的音符,震動了桌上晝夜不熄的蠟燭。
“永不失效?”低醇磁性的聲音在浮動著燭光的書室裡蕩漾開來,冰冷卻帶著難以言喻的魅力,“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因為——”柔軟的纖指點了點書頁,卡雅滿臉憧憬,“這種花叫[永恒],是戀人的守護花,枯萎時花瓣也不凋落,忠貞不一,好浪漫哦!”
“……”黎姬是這樣的性格嗎?
席恩無力地撥了撥發,語調依然平靜,卻滲入一絲輕嘲和純粹的理性“這個宇宙沒有永恒不變的事物,卡雅,神也會死,魔法當然有時效。”卡雅非常失望“是嗎?”
“精靈的書有很多無病的東西,你儘量少看。”
“我覺得很有趣啊!父親,愛情是一種魔法?”
“愛情?魔法?”魔王一愣,認真思索,比對自己的經驗,“有點像…不,本質不同。魔法能夠控製,愛情不能。”
“這麼說,父親愛過人?”卡雅雙目燦亮,活像酷愛八卦的三姑六婆。席恩斜睨她,隔空彈了個暴栗“小孩子家,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乖乖看你的書去。”
“哼!”卡雅生氣了,把書一合,大聲道,“不看了!我要睡覺!”
“那去睡。”席恩重新拿起工具刀,一筆一劃地雕刻原本戴在右腕的銀鐲。卡雅蹬蹬蹬跑過去,拉扯他的黑袍下擺“父親也睡啦,一起洗澡。”
“真拿你沒辦法。”考慮到小鬼的精神安定,席恩隻得無奈地放下手頭的工作,“成年以後可不許再任性。”人類可以早熟,神明卻要循序漸進,一造成心理陰影就是永久的。
“卡雅不貪心。”小小的女神笑開顏,伸展雙臂。
抱起她,魔域之王走出裝飾精美的奢華房間,穿過曲折幽深的長廊,沿著螺旋樓梯往下,弧形穹頂垂掛的水晶分枝吊燈流光溢彩,圍繞著眾神禮讚的壁畫與掛毯妝點著牆壁,厚厚的純白絨毯完全吸收了足音,四下安靜得令人窒息,隻有懷裡溫暖的小生命傳來心跳聲。
“這裡真美。”兩手環住他的肩膀,卡雅由衷讚歎,睜著好奇的眼問,“父親,人界還有比這更美的地方嗎?”
“多得是。”沒品位的魔王陛下感覺不出漫長歲月沉澱的精致風情和人為雕琢的華麗,反而是充滿自然氣息的地方更能引起他的共鳴。
“耶!那我要快快長大,出去見識一下!”
“在那之前,你要學會自保。我有很多敵人,你的出生也不受一批人歡迎。”
“他們是壞人?會來打我們?”還太過年幼的孩子有點緊張。瀆神者淡淡地道“不,他們是善人善神,我們是邪魔邪神。”卡雅啞然了一陣“可…可是卡雅是好孩子。”
“你是我女兒,不幫我幫誰?”
“對哦。”未來的邪神立刻接受了自己的立場,顯露出惡魔本性,“那我做壞事,您不會罰我?”
“視情況而定。”席恩斷然否定她美好的幻想。卡雅失望地磨蹭“討厭~~~”
眼角瞥見一扇鑲嵌珍珠的青銅巨門,席恩停下腳步,指著門扉道“那裡麵是黎姬的豎琴,將來由你繼承。”
“我不會彈琴啊。”
“不會就學,任何技能都有用,再選個最喜歡的。”
“那我要當神戰士!”卡雅興奮地揮舞小拳頭,“我看過圖片,好威風!”席恩有些意外地打量她這小妮子和依路珂一樣是暴力派?
“好吧,等你學好語言和魔法,我派個老師來教你。”那個成天哭哭啼啼的水精靈總算有用處了。
和金碧輝煌的主風格相同,浴室也是用鑲金嵌玉的雪白岩石砌成,由聖矮人建造,通過地下管道引水,分彆有一冷一熱兩個浴池。因為海精靈的習慣,席恩走向冷泉。
花紋鏤空的頂端潺潺湧出一股股清澈的水流,順著牆上的空心貝殼流進底下巨大的扇形水池,美妙的叮咚聲高低起伏,永無止境地迂回敲擊。褪下衣袍,解開束發的白色絲帶,黑亮的長發如瀑傾泄,遮住仿佛玉石雕塑的軀體。水麵泛開水晶色的波紋,搖曳著映出模糊的身影。衝洗了一會兒,細膩如瓷的纖長手指撫向頸後,攏起濕潤的發,露出天鵝般雅致的頸項。水花四濺,席恩側過首,看到小丫頭尖叫著跳出冷水,奔向溫泉的懷抱。
“來嘛,父親,這裡熱啦,我們來打水仗!”
魔王當然不會奉陪這麼幼稚的遊戲,做了幾個模樣可愛的水傀儡,讓她又叫又跳玩個不亦樂乎。
玩夠了,家教良好的女孩開始洗衣服,吸掉水分疊好。雖然她比較喜歡自然晾乾的味道,但是隻要父親在,神界就永遠是黑夜。
席恩奇怪地看著小女兒坐在瓷磚上穿襪“都要睡覺了,你穿什麼襪子?”
“好看嘛!”愛美的女神堅持,還喚出一麵小鏡子梳頭發。做父親的無言地站在一邊,自認不懂女性心理,不管大的還是小的,人類還是神明。
換上有紗質花邊的絲綢睡衣,在金發上彆了個向日葵形狀的發夾,卡雅才滿意地轉向等得不耐煩的父親,連聲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嗯嗯。”標準的敷衍。
嘟起小嘴,卡雅悶悶地低著頭走路。席恩不明白她莫名其妙發什麼脾氣,突然感到熟悉的波動,回到起居室時,果然看到養子一如既往的溫柔笑靨“咦,剛洗好澡?卡雅這個打扮真可愛。”
“大哥~~~”卡雅幸福地撲向他,半途警覺地東張西望,“二哥沒來吧?他最壞了。”
“放心,他惡作劇被麗芙禁足。”
“哈哈,活該。”
愛憐地摸摸她的小腦袋,哈瑪蓋斯笑著注視養父“要吃夜宵嗎?我帶了您愛吃的薄荷涼糕和卡雅喜歡的桂花糖藕。”席恩頷首,卡雅振臂歡呼。
當刷好牙的女孩抱著兄長送的大布偶甜甜入睡後,古代龍的化身又沏了一壺清香怡人的花茶。
“主人,您要一直留在這裡嗎?”
“嗯,等卡雅成年。”
“有件事——”哈瑪蓋斯頓了頓,“您不是叫哈克魔幫守望者們整理紀錄,他們彙報肖恩先生和維烈宰相絕交了。”他倒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希望這類消息能稍微降低養父的怨恨指標,報起仇來手下留情一點。
“絕交?”席恩嗤之以鼻,眉間是不加掩飾的輕蔑,“小孩子的過家家,不用理會,他們馬上又會和好了。”哈瑪蓋斯張口結舌“呃?”
手肘撐著雕琢得美倫美奐的象牙扶手,魔王優美地偏過頭,烏黑柔亮的發絲滑下肩頭,平淡的語氣聽不出是嘲諷還是厭煩“隻要賽普路斯一扮可憐,肖恩就會不忍心。”
“但、但這次他們是為您。”
“?”席恩不解。哈瑪蓋斯詳細敘述經過,一邊將泡好的茶遞給他。席恩沒有馬上喝,沉浸在柔和的茶香裡,眼底有回憶的神色“噢,我知道,那個時候,我看透了他的心。這也沒什麼,肖恩還是會原諒他。連潔西卡被殺的事他都原諒了,何況我。”
“……對肖恩先生而言,維烈宰相就那麼重要嗎?”哈瑪蓋斯無法接受。
“不,他天性不會記仇,忘記不愉快和過去的速度比誰都快。”席恩淺淺抿了口茶,輕笑如霧,“再說,畢竟過了一千年了。”再回首,他也不再嫉妒那個傻瓜弟弟,隻是依舊看他純潔的嘴臉不爽。所謂的兄弟情早已所剩無幾,那個可笑的願望,應該是他自身的軟弱。不然,他在靈魂神殿的心之間看見的,就不會是哈瑪蓋斯。
話說回來,對肖恩的複仇在千年前就圓滿落幕,和維烈的過節是另一回事,也彆為難帕爾和莉了。賀加斯若回歸神職,反而多個麻煩。
思索著,席恩驀地一震,兩隻潔白的小手解開他領口的黑水晶扣,一一扣回正確的位置。黑褐色的短發下,淺藍的大眼漾著笑意“您又走神了?”
不自在地沉默,席恩任他掬起自己的發細細梳理,有所觸動地想起女兒的問題“哈瑪蓋斯,龍的誓言是永遠嗎?”
“是的。”小龍堅定地微笑。
“這不可能。”魔王直截了當地評價,指出其中的錯誤,“在時間之下,沒有永遠。”
“時間的儘頭就是永遠啊,主人。”哈瑪蓋斯失笑,輕柔地束起他的黑發,動作帶著綿綿不絕的情感,“您不相信也無所謂,能證明一切的,確實隻有時間。”
無巧不成書,一開完軍議會出來,肖恩就撞見路過的友人。
兩兩相望,氣氛尷尬異常。
“對…對不起。”維烈囁嚅著往旁邊閃,自己也不知道這句對不起是什麼意思。肖恩本來想無視他,還是忍不住疑問“你怎麼在這裡?”
“楊陽叫我來幫忙。”聽到他硬邦邦的口氣,維烈心下刺痛,臉色泛白地咬了咬唇,“我正要走。”
“嗯。”肖恩邁開大步。臨時想起一件事,維烈喚住他“等等,肖恩!”然而當友人轉過頭,他又遲疑著不吭聲。
“到底什麼事?”見希莉絲等人也陸陸續續走出會議室,肖恩皺了皺眉,拉著他走進隔壁,關上門,“有話就說!”維烈依然猶豫不決,半晌才掏出一隻清亮透明的小音樂盒“這個…是王要我交給你的。”
肖恩趕緊打開,養女令人懷念的清脆嗓音流瀉而出[肖恩師父,好久不見,我很想你,閒話也不多說了,這次的事我聽維烈說了——你在搞什麼啊!折磨席恩不是大快人心,你跟他慪什麼氣!?]
神情從狂喜到冷寂,肖恩蓋上盒子,直視友人不安的眸子,冷笑“你折磨我哥哥,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的。”維烈鼓起勇氣澄清,“可是這真的不是主因,我是不該對他那麼過分,但一想到你和王……那也是冥王給我的水晶球,他說那種精神刑罰可以限製席恩對你的乾擾。”
“你隻罰我哥哥,為什麼不罰底下的人!?”
這回維烈無言以對,良久才道“他們…他們也知錯了。”肖恩氣極,差點扁他一拳。
“好,他們知錯。”氣息不穩地笑了笑,“我也沒權利要求你大公無私,但我至少可以選擇不再信任你!兩次就夠了!第一次你為了瑪格蕾特殿下濫殺無辜,第二次你因為席恩像你爸爸關押他上千年,第三次呢?萬一哪個魔族再有什麼閃失,你不會再發瘋?抱歉,我累了,禁受不起。”維烈踏前一步,急切地道“不會了,肖恩,我發誓!我會約束大家決不再對人界做出任何破壞行為!就算…就算再發生類似的不幸,我也不會訴諸武力——求求你,相信我!”
沉默擴散開來,在兩人之間激蕩出無形的漩渦,肖恩沉吟不語,當他的視線落在手裡的音樂盒上,眼神不自覺地軟化,吐出兩個字“算了。”
維烈大喜過望,清俊的臉龐頓時恢複血色。
得知此事,再對照某人兩次“永遠不原諒你”的宣言,魔王陛下唯一的感想是在他親愛的弟弟看來,永遠大概就是一頓飯的功夫吧。
最後,諾因還是決定讓希莉絲頂替肖恩。
亡靈騎士團的行動非常迅速,已經進入西城境內,情況刻不容緩。隻有以騎兵為主的火鳥軍團能最快實現交接,其他隊伍在攻城戰中也多少有損失,還有一個原因,是希莉絲本人竭力爭取。
來送行的楊陽見父親和友人在一塊兒,喜出望外“你們和好了?”
“嗯。”維烈回以同樣欣喜的笑容。肖恩卻一臉冷淡地彆開眼。看出他還不是完全釋懷,楊陽也不強求,技巧地轉移話題“那開個歡送會吧。”
“不用,救兵如救火,我這就整隊出發。”身穿戎裝的希莉絲係上羊毛披風,天空色的眼眸閃爍著鋼鐵般的冷芒,“肖恩你也彆磨蹭,和我一起走。”
“可…可是這邊也有急事啊。”楊陽先回過神,急切地道。肖恩三人都是一怔“什麼事?”
“我剛剛和希露菲爾聯係過,他們好象有什麼計劃,針對席恩的。”
“啊,我也有個計劃。”維烈指著自己,“不過這裡不方便說。”楊陽正想換個地方,肖恩皺眉道“你們又要上門挑戰?”
“不,隻是和他談判一下。”
“維烈,你最好不要去。”楊陽也覺不妥,“席恩會宰了你。”感覺被女兒小瞧,維烈很不高興“之前是我大意,這次未必會輸了。何況是帕西爾提斯的事,我非去不可。”聞言,楊陽和肖恩都表現出關切的態度。希莉絲略一沉吟,道“那肖恩你留在這裡,我直接和亞法交接,彆耽誤太久,也彆鹵莽行事。”
“嗯,你也小心。”肖恩目送女友大踏步離去。
楊陽的臥室裡,歐塞靜靜地坐在一邊逗弄寵物。眾人都習慣了他的旁聽,沒有理會。肖恩迫不及待地問友人“你是想要席恩救帕爾?”維烈點頭“他不是吃了史列蘭的神格嗎?也許可以……”
“不行!”打斷的正是暗黑神,“月已經試過了,那個人和賀加斯融合過深,即使毀滅賀加斯那部分的神格,他也會變成精神上的廢人。”
“我知道,所以…所以隻是抹殺意識,不是把靈魂——”維烈難以啟齒地訥訥。史列蘭眉峰一聳,臉上浮現怒色。楊陽和肖恩看得忐忑不安,原本喜悅的心情跌至穀底——史列蘭決不會傷害他哥哥。
深吸一口氣,黑發神祇才勉強平順地道“的確,在附體上的這點意識對我們不算什麼,哪怕消滅了也不會造成根本的影響。”楊陽戰戰兢兢地問道“這個…你們現在不是全部的意識嗎?”
“是的,我們的力量,就是我們的意誌。真身力量太大,完全下來會破壞人界的平衡,所以降臨隻是一小部分靈魂。在此期間,我們的真身會陷入沉睡,也就等於有了弱點。因為附體就是一個橋梁,或者說通道,隻要強度足夠,就能打擊真身,甚至令我們死亡。”壓抑不滿,史列蘭詳細解釋。維烈喜道“這麼說,可以用這種方法打倒席恩?”
“你夠了沒啊,不是剛剛說談判!”肖恩神色不善。
“可是談判破裂的話,還是要——”維烈也有點生氣。楊陽見氣氛惡化,急忙好言勸道“肖恩,我們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維烈說的沒錯。而且…我不得不說句難聽話,我們必須打倒席恩!他以玩弄我們為樂,又遲早會拿維烈開刀,你受不了就退出吧,但我們不會坐以待斃。”
“我啊,誰也不想再責怪了。”直視她黑曜石般的雙眸,肖恩一字一字道,“仔細追究,我、維烈、席恩都有錯。但恨人太累,如今也不是我那個年代了,維烈自責了千年,席恩也被他折磨了千年,一切都扯平了,我不想再怪罪他們任何一個。席恩也不像從前那麼恨我了,你沒發現嗎,他是還討厭我,巴不得讓我痛苦,但是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不然,我們這批人早被他玩死了。”說到這裡,他牽起一抹苦澀至極的笑意,隨即強行正色,轉向友人,“而維烈,我會保護他,他是我的朋友,我舍不下和他的交情,不過我不會幫他對付席恩。”
“為了王和帕西爾提斯也不願意?”維烈無法接受他的結論,“肖恩,帕西爾提斯撐不了多久了!”這是一貼重藥,使得肖恩當場失去血色。楊陽也憂心忡忡“真的這麼糟嗎?”
“是的,當初冥王預言過,他頂多活到今年。”
“那麼…你要我怎麼做呢?”肖恩歎息著垂首,“殺了席恩?抱歉,我打不過他,也沒本事要他救人,席恩他…是不會懺悔的。”維烈露出如鯁在喉的神情“所以他是個無藥可救的人渣。”他始終忍不住對那個人的憎惡。
肖恩閉了閉眼,似乎在克製某種衝動“夠了,維烈,我不想聽你罵他,老實說我恨不得把你們倆都吊起來痛打一頓。”自覺失態,魔界宰相紅了臉“抱歉。”
“言歸正題,我是想和席恩再談談,不管有沒有用。上次我發覺哈瑪蓋斯對他很有影響力,拜托他求情的話——”
“對,我的計劃也是這樣,用哈瑪蓋斯做人質,就不怕席恩拒絕了。”
“這是下策。”擔心友人又生父親的氣,楊陽不失時機地補充,“那孩子我認識,真的很好,但萬不得已,我們也隻有挾持他。”肖恩默認,半晌,形同妥協地歎道“眾神那邊呢?隻有我們人手恐怕不夠。”
楊陽鬆了口長氣,笑道“我會和希露菲爾商量。當然,我們也要好好計劃,不能重蹈覆轍。”
一群白癡。輕撫變成貓的寵物迷你豬,深淵領主下垂的眼睫掩蓋了一閃而逝的冷笑龍是吃素的?還被我聽到,不用打就輸定了。
在盟軍告危的情形下,諾因實在抽不出空再參與屠魔行動,然而一得知心上人也在其列,他就拋下公務趕來了。
“你搞什麼!又想被席恩抓起來嗎?”
“可是,既然是談判,總得口舌比較好,能調停的人去咯。”麵對一頭吼獅,小羊少女還是擺出勇於對抗的姿態。她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環顧己方陣營,肖恩是想都彆想,維烈和席恩相看兩厭,史列蘭隻會被塞糖吃,其他人更不用提。她不去,誰來做基本的交涉?雖然以她在席恩麵前屢屢碰壁的經驗看,這次多半也談不攏。
果然諾因一口否定她微小的希望“對那老僵屍說情根本沒用!除非你們打得過他!或者拿人去換,比如用維烈去換帕西斯,你肯嗎?”
“但…但是我們總要試試啊。”楊陽跟他說理,“索貝克的時間不多了,談判破裂的話,我們就綁架哈瑪蓋斯。”
“然後席恩再綁了你,比誰狠,我打賭隻要他戳你兩刀,我們就手軟了。再說哈瑪蓋斯算什麼東西,你們還真當席恩很寶貝那小鬼啊。”諾因挖苦。肖恩持不同意見“那天席恩的表現你也看到了,之前我們怎麼打他也不出現,可是你一拔哈瑪蓋斯的翅膀,他就拖著那樣的身體來救他,可見哈瑪蓋斯對他而言,是特彆的。”
諾因不以為然地擺手“那是為了麻痹我們,再一舉消滅使徒,救哈瑪蓋斯不過是順便,畢竟是他的部下。”被這麼一說,本來很有信心的眾人都不禁動搖。史列蘭開口道“那個男人確實非常重視他的契約龍,我看得到他的心。”
“那也不行!人質的做法太不保險,除非你們能提出更有力的計劃!”諾因依然不讓步。眾人麵麵相覷,他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特地關照史列蘭保護好他的神女,但誰也不敢拍胸脯保證萬無一失。敵人的強擺在那裡,幾次敗績也留下了心理陰影。
“……如果月和紮姆卡特在就好了。”良久,楊陽低聲道,眼眶泛紅。諾因眼神一動,態度軟化下來,坐在沙發上“好了,與其懷念已故的人,不如想想現在。總之這件事要從長計議,我們必須多準備幾個方案,確保萬一失敗,我們還能全身而退——對了,陽,隻要史列蘭一喝醉,蘭修斯就會出來吧?”
“咦?”楊陽一怔,“是的,你找他有事?”
“當然,問問他還有沒有幫手,他點化的這把劍,我也要問他怎麼用。”諾因邊說邊起而行,從櫃裡拿出一瓶葡萄酒,遞給半身,“喏,正好叫他管管兒子,幫我們擺平一個敵人。”
蘭修斯的兒子,無麵之王歐斯佩尼奧……歐塞!?猛然想起混亂神曾提起自己兒子的小名,楊陽掩嘴而呼,反射性地左顧右盼,這才發現那個氣質冷媚的孩子不見了。注意到她的舉動,肖恩第一個反應過來“你找歐塞?他一向不和諾因待在一起的啊。”
對哦,諾因毀了他的家園,間接害死他的親人。楊陽放下心應該是我多慮了,吉西安他們不是查了確實有這個人。
史列蘭已經喝下半杯酒,頭暈目眩地靠在半身懷裡。楊陽等人屏息靜氣地等待,他們都領教過那位大神的魅力。
還是逶迤而下的漆黑發瀑,遮住了那張讓紅塵失色的容顏,黑袍下伸出的手抓著猩紅色的鬥篷,隨著手指慢慢鬆開,一股令人喘息的變化悄然散放,他緩緩抬首,那一刹那,仿佛在最深幽的黑夜驚起一池漣漪,覆滅了萬物的瑰麗。
“你們還真是一次比一次落魄。”天籟般的嗓音,懶洋洋的語調,儘管說著嚴肅的話題,卻使人感覺不出緊迫感,“我可是已經退休的老人,你們連我僅剩的養老金也要榨取?”
楊陽張大嘴。諾因罵道“說什麼胡話!不解決席恩,你和賀加斯也沒得混了!”蘭修斯笑吟吟地直起腰,隨手撥了撥發,引起一片抽氣聲。
“那個男人很守規則,照理不會推翻我的後繼者和賀加斯。”初代神話中有話,聳了聳肩,“算了,先處理眼前的問題。”
“眼前的問題?”楊陽等人愕然重複。同時黑芒一閃,異樣的波動從體內穿梭而過,視野全部變成黑白,質感變得像紙糊的牆壁背後,一個人影逐漸清晰,虛假的偽裝片片剝落,裸露出真實的樣貌。
“無麵之王!”楊陽失聲大叫,和記憶裡一模一樣及肩的烏黑發絲,飄逸的寬大袍服,帶有透明感的無瑕美貌,連懷抱的粉紅小豬也毫無二致,隻有一雙鮮豔得妖異的紅瞳,顯出本質的不同。
“這家夥,居然是內奸!”諾因既震驚又困惑,他是不關心食客,但吉西安和月都那麼細心,應該不會讓敵人混進來才對。而且,直到現在,他也沒感到惡魔的氣息。
“父親……”歐斯佩尼奧的驚訝不亞於他,整個人呆在當地,連逃跑也忘了。蘭修斯浮起複雜的微笑“好久不見,小歐塞,我是不反對你學壞,但魔化可不有趣。”
“你…不是死了?”愣了好一會兒,歐斯佩尼奧回過神,四下環顧尋找突破口無論如何,他都要把消息帶回給席恩!
“彆讓他跑了!”諾因拔劍急追,他速度再快也快不過身隨意動的深淵領主,歐斯佩尼奧眨眼不見。蘭修斯製止想用魔法追蹤的肖恩“不用,他逃不掉,保護我比較重要。”楊陽瞪目“你是該被他揍一拳!”
“兒子打老子終歸不對。”某神毫無愧意。話音剛落,歐斯佩尼奧的身影又出現在眾人麵前,絕美的小臉如罩寒霜,冷冷地道“你把我關在負位麵不夠,還把我關在這個鬼地方?”
“我很高興你的出生啊,小歐塞,你不高興嗎?”沒有受到兒子的指控影響,蘭修斯依舊一臉雲淡風清的笑,“沒考慮到你的體質不適應神域,是我的錯;如果我的決定讓你受苦,我很抱歉。”
“……你以前從來不會認錯,也不會道歉,也許我該感到榮幸了。”歐斯佩尼奧苦笑了一下,神色褪去脆弱和一絲淒然,“算了,我不痛快是我自己想不開,到這把年紀再算帳也沒意思,如果你還念父子情分,就馬上放我走。”
“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回吾主身邊。”
“你這家夥,身份敗露了還想跑?”謹慎起見,諾因拋出束縛用的法器,握緊劍柄鎖定他的一舉一動,“我們還要叫你把情報吐出來!”歐斯佩尼奧不屑地輕哼“那就試試看啊。”肖恩踏前一步“等等,那個孩子呢?真正的歐塞,他怎麼樣了?”
“吃了。”
“吃了?”眾人怔怔重複。深淵領主毫不動容地道“不吃了他,我哪來這麼完美的假身?吾主特彆關照過,這裡還有幾個精明人,為了不被拆穿,我可真花了不少功夫。”楊陽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你是神啊,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錯,我現在是惡魔。”歐斯佩尼奧綻開絕豔的笑靨,眯細的笑眸滴血的紅,為那張童顏更添魔性的美。楊陽等人看得心下戰栗,偷瞄那位父親,看他怎麼辦。維烈小聲道“魔化是什麼?是席恩做的嗎?”
“不。”回答的是楊陽,語氣愧疚,“上次在泫月之塔,索貝克出手太重,逼得他拋棄了神性。”
“還拋棄了神性?”蘭修斯喃喃,他本以為兒子隻是被控製,支配之權杖是他插在深淵之井旁邊,稍微思索就能推測出原委。
手指疾彈,金黃色的光束沒入歐斯佩尼奧的胸口。楊陽等人紛紛驚呼。
“嗚!”歐斯佩尼奧猝不及防地倒退半步,眼中射出凶光,“用不著你多管閒事!”在他發難之前,蘭修斯見機地捏了個手印,異形空間立刻關閉,將深淵領主牢牢鎖死在內。
“咦…呃?”楊陽等人呆了呆。諾因質問“怎麼回事?他呢?”
“在裡麵啊。”蘭修斯指著漸漸變成粉末的家具,這是動作還不夠快的證據,“喏,我現在可打不過他。”眾人目瞪口呆地瞧著,肖恩不解地問道“你打不過他,又怎麼能把他關起來?”
“商業機密。”
“……”
楊陽麵露不安“這樣好嗎,蘭修斯?”混亂神好笑地瞅著她“你不但性子悶,還優柔寡斷。你們不是要去找席恩談判,難道還放歐塞回去,告訴他你們的陰謀?”楊陽滿臉通紅。
“不過,有件事拜托你,歐塞這樣子,應該是魔化後被控製,不能直接解開,他會喪失好不容易保留的理性和智識,叫賀加斯先淨化。他肯的,歐塞可是他的小侄子。還有,千萬彆告訴他我還在生的事。”
“為什麼?”楊陽等人大奇。蘭修斯琉璃般明粲的眸此刻微微黯淡“我隻是殘留意識體,任務完成就會消失,那笨蛋一定會認為又是他害死我,在那裡窮鑽牛角尖。我這個做弟弟的,可真辛苦。”
“相見不如不見嗎?”楊陽有感而發,“但是萬一他知道了,會很難過的。”
“這難過比得上再一次失去?”蘭修斯笑著反問。楊陽無言以對。蘭修斯猶豫片刻,道“何況,如果他想挽留我,到時就麻煩了。神職隻有一個,我會和史列蘭衝突,我們兩個必須有一個消失——想必你不希望他死吧?”楊陽點頭如搗蒜,點完尷尬地僵住。蘭修斯放聲大笑“彆擔心,死亡對我而言不過是舒適的安眠,不用內疚。”
“請問,您可以幫我們嗎?”見他談吐比史列蘭成熟許多,維烈試著請求援助。
“哦,對於神力的運用是我比較熟練,但史列蘭才是真正的‘混亂神’,擁有大部分權能。”蘭修斯瞥了他一眼,寬慰道,“他也很聰明,彆小看他,你們把他當孩子寵,他當然長不大——我一些收藏倒是可以給你們,楊陽,我告訴你暗語,叫他去靈魂神殿拿吧。”眾人大喜。
“彆再給我揮霍一空。”
“……是。”
“哦,這就是席恩主子的‘女兒’嗎?”
領主們圍成一圈,對美到沒天理的女孩評頭論足。
“長得真漂亮。”饜魔之王格蕾茵絲有些吃味——這麼美,叫魅魔們立場何在?
“她的夢更美麗。”夢魘之王奇蜜拉一臉驚豔,“純金色,比席恩主子黑乎乎一團好看多了。”魔王投來冷冷的一瞥抱歉啊,我就是黑乎乎一團。
“她不怕我們呢。”疫病之王梅傑安驚奇地道,“也不像其他神看到我們會嫌惡。”詛咒之王克魯摸著下巴評價“看起來很強。”嗜血之王拉菲格用幾個小把戲測試了一下,笑道“是個聰明的孩子。”
“她的氣息和我們比較接近。”暗影之王艾斯托爾詢問地看向主君。席恩頷首肯定“她是邪神。”
“卡雅才不邪惡呢!”金發女孩揮動小拳頭抗議,“人家是好孩子,全宇宙最乖的小孩!”
“哦,這位可愛的小姐就是我們的小公主?”紫焰之王薩菲艾爾步出傳送之環,溫和秀逸的臉龐噙著令人放鬆戒備的淺笑。卡雅眼前一亮,見麵印象極好,日後她會從此魔身上體會到皮相有多麼不可信。
“咦,不是還有一個很美很美的大哥哥嗎?”數來數去少了一位,卡雅奇道。除了薩菲以外的眾魔一致揮手“那個你就忽略不計吧。”席恩糾正他們的偏見“我另外派歐塞有事。”艾斯托爾咋舌“主子,彆怪我沒提醒您,他一定會怠工的。”
“不會。”席恩淡淡地道,接過養子泡的茶啜了一口,“那個水精靈在房間裡?”格蕾茵絲咧咧嘴“是啊,整日以淚洗麵。”
“這座塔都快被她淹了。”奇蜜拉補充說明。梅傑安感歎“難怪是‘水’精靈。”薩菲反應最快“您是要她教殿下?不必如此吧,我們每一個都可以教她。”另三位男性領主一齊點頭,有意教出一個集武藝、魔法、陰險於一體的女傑。
“我想先讓她學會黎姬的絕活,這對她熟悉自己的力量有幫助。”席恩瞥了眼女兒,她正跳啊跳,想摸薩菲法杖上的蛇形雕刻。深淵領主垂下黑水晶長杖任她摸個夠,心道喜歡這種東西,還自稱是好小孩?
“什麼絕活?”拉菲格問道。
“彈琴。”
男惡魔們頓時退避三舍——他們可不會這玩意兒。
“我也會。”最有藝術修養的饜魔之王以纖指繞起主君一縷冰泉般湛藍的發絲,含笑靠近他平淡無波的俊顏,“確定不要我教?那個水做的女人可是會罵褻瀆之類的話,傷害孩子幼小的心靈哦。”
“走開啦!”卡雅生氣地分開他們,叉腰做茶壺狀,“父親已經是有拖油瓶的老男人,你要追求他,也該先通過我!”席恩回以一串長長的省略號。格蕾茵絲撥了撥發,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喲,看來不是玻璃娃娃。”
“當然!我是神戰士!”
“哈哈哈,袖珍型的神戰士?”格蕾茵絲故意捏她的臉。卡雅不甘示弱地反擊。席恩出聲製止兩女無聊的爭執“卡雅,跟我上去。”小小的女神不敢違逆,乖乖答應“是。”
“你們也商量一下課表,排好給我。”魔王走向螺旋往上的大理石階梯,一龍一神跟在後麵。
“父親,為什麼不咻一聲飛上去呢?”想起薩菲的出場方式,卡雅納悶地問。
“為了不讓你養成懶惰的習慣。”
“……”
“脂肪是戰士大敵。”輕點妹妹挺翹的鼻,哈瑪蓋斯揶揄。卡雅氣極“人家才不胖!”席恩冷哼“成天嘴巴不停,連花和葉子也拔下來嚼,遲早肥成豬。”神明的體質不宜消化食物,更彆說幼體。
卡雅大受打擊。哈瑪蓋斯安慰“不會的,你飯量又不大,是好奇對吧?”
“嗯,人家隻是想嘗嘗味道。”卡雅耷拉著腦袋反省,“不過我不要胖,我再也不貪吃了。”
“你這哪算貪吃,肖恩先生還要…啊!”哈瑪蓋斯捂住嘴,緊張地看看養父,勉強衝妹妹一笑,“沒什麼。”
肖恩?卡雅眨眨純淨的黑眸,記下了這個名字。
禮貌地叩門,裡麵傳出腳步聲“歐塞?”看清門外站的是誰,娜夏驚怒交集“是你!”卡雅仰頭打量未來的老師,她身穿白浪邊的水藍色連衣裙,容貌纖美。
“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娜夏正要關門,瞥見仇人身後的女孩,駭然尖叫,“母神!!!?”
“她是我的女兒卡雅。”席恩介紹,開門見山地道出來意,“從今天起,由你教她豎琴和劍法。”好半天才聽進他的話,娜夏死死瞪視他“你…你褻瀆!”她以為對方是刻意給了女兒這樣的長相。
“不能換個詞嗎?聽著,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處境。這丫頭也自稱是好人,不會惹你厭。”
“我不教!不教!太惡心了!你簡直大逆不道,連這種事也做得出來!瘋子!背神者!她也是個怪物,和你一丘之貉!”娜夏口不擇言地罵道。哈瑪蓋斯越聽越怒。卡雅大聲道“我不要她教!我討厭她!”
席恩不為所動地指著娜夏“這是第一課,讓你知道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人。”卡雅受教“哦。”
娜夏快被這對父女氣死,砰地關上門“滾!我決不答應!”
這裡是我的地盤啊。魔王在心裡提醒。卡雅眼珠一轉,伸手示意他抱,然後附耳道“放心,我會讓她喜歡我,再一腳踢開她。”哼哼,此仇不報非君子,她和父親是好欺負的嗎?
“嗯,有誌氣。”席恩嘉許,撫摸她柔軟的金發,“那我等你成果,彆失敗了。”
“是!”
放下女兒,席恩轉身離開。哈瑪蓋斯遲疑地往回看,發覺妹妹的邪惡本性有抬頭的跡象。
“最近下麵有沒有什麼動靜?”
“主人,現世才過了兩個小時啊。”哈瑪蓋斯快步跟上,“有情況的話,歐斯佩尼奧大人和守望者們都會及時報告。”席恩沉吟道“我是指眾神,他們的反應太慢了,也許他們終於吸取教訓,打算暗地裡對付我。”
“呃,那邊隻有埃娃小姐,她也沒法探聽到很內部的事。”
“沒錯,最近是危險期,在下一場戰爭開打前,他們還有段空閒,可能會再攜起手來。”席恩走進傳送之間,懸浮在天頂下方的水晶球發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他清雋爾雅的容顏和黑曜石地麵上的秘銀法陣。哈瑪蓋斯關起沉重的石門,柔聲勸慰“彆擔心,主人,卡雅很快就能為您分憂解勞了。”
“卡雅?她是很有資質,但還不成氣候。”席恩淡然道,“我對她也沒什麼期望,隻要她彆自認高人一等就行了。”哈瑪蓋斯心一酸,正要說話,有所感應地從懷裡掏出一隻精致的懷表。席恩微一皺眉,轉過頭“我不是千叮萬囑彆帶魔道具做空間轉移。”
“對…對不起,我不放心依路珂一個人在家,就給了他這個通話工具,也能即時掌握兩邊的時間。”哈瑪蓋斯慌忙解釋,聽了一會兒,浮起怪異的神情,“主人,他們說抓住一個魔族。”
“什麼!”饒是以席恩的冷靜,也怔了半秒。
“混蛋!你們放開我!等著瞧,維烈哥哥會來救我的!”
雲中塔的底層大廳裡,眾位深淵領主再次興致勃勃地圍觀一個白發金瞳的女孩,眼光像看一頭珍稀動物,伍菲勃然大怒,卯足了勁掙紮。麗芙不費吹灰之力鉗住她,卻不敢掉以輕心“有沒有厲害的法器?這小鬼會放電,轟塌了半座宮殿,幸好迪安留下兩個異能封禁環,但是都沒完成。”
“我來。”格蕾茵絲手一揚,一道黑光化作纖細的長鏈結結實實捆住伍菲嬌小的身軀,正是魔王陛下也吃過虧的封器[撒爾達之黑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