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還沒落,一角漏窗外忽然伸進來一杆馬球杆,齊二在外麵兜著馬喊道“公子襄!辛遠聲!練好了沒有啊!快出來跟一起比一場啊!你不下場我們玩得忒沒意思啊!”
在他旁邊,還有幾個少年,一邊勒著馬韁約束著躁動的馬兒一邊附和,顯然是打完了一局,過來招貓逗狗來了。深秋季節莊珺穿冬衣,他們倒好,好幾個正袒露著臂膀,身上騰騰地冒著熱氣,露出來的手臂肌肉分明,看起來十分健碩。
能在明堂後殿打馬球的,基本上都是神京中真正有身份的世家子弟了,今天這次比賽裡有齊二這種朝堂三公的嫡子,有中南兩方君侯的血脈,最差的父親也是二品軍銜。少年人爭強好勝,馬球這種運動又最能一邊鬥勇一邊拉近關係,一般少年人隻要是打過一場,管他課堂朝堂,全然不見平日的隔閡。
莊珺看著這群渾身汗臭的混小子就煩,回身撿起氅尾,快走出去像趕蒼蠅一樣朝他們揮趕,“你們這群小子,趕緊走!彆搗亂!”
辛襄趕緊喊,“先生,不必理會他們!”
這群少年人是知道莊珺的,也不敢跟他起正麵衝突,扯著馬韁就跑,一邊跑一邊喊“莊先生啊,您看著就要入冬了,再沒有這麼怡人的天了,還不讓他出來跟我們玩?”
“對啊對啊!公子襄本來就是要下場的,是您把人截住了,現在也該把他還給我們了啊!”
莊珺攆他們也就是做做樣子,哪會真的跟馬兒賽跑,少年人看他折回去了,又意意思思地策馬回來,也不靠近,就結著隊在花廳外麵轉圈,手裡呼呼地揮著馬球杆,一邊跑馬一邊打呼哨。
這群少年家中都有拜莊珺為師的兄弟姐妹,對莊珺還是挺敬畏的,想的也是把辛襄引逗出來就行了,隻是辛襄實在是定力太足,他們轉了好幾圈也沒見辛襄有出來的意思。
齊二忍不住在外麵喊“司空!你聽沒聽過這句話?”
叫司空的少年高聲地一唱一和,“什麼話啊?說來聽聽!”
“’彈琴?多娘啊!寫詩?多土啊!那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做的,誰能附這個風雅!’這話我耳熟的緊,一時卻想不出是誰說的了,你能想起來嗎?”
司空哈哈大笑著湊了上來,“還能是誰說的?當然使我們的公子襄說的!你且看公子襄現在撫琴的姿勢都不夠標準,你且看公子襄現在夠不夠風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另一少年大笑不已“怕不是公子襄紅鸞星動,看上了哪家的女郎了吧!”
那少年話音不落,一個黑色擺件兒迎空“嗖——”地迎麵飛來。
齊二一驚,一貓腰,險些被砸了個正著!等那小東西落進了沙土,才看出這是個木質擺件兒,是剛還放在辛襄案幾上的茶偶。
莊珺是辛襄絞儘腦汁把人請出來教琴的,齊二居然當著莊珺的麵兒掀他的老底兒。辛襄氣得不行,也不撫琴了,直接喊道,“齊二、司空,你們最好省些力氣,彆等下喊你們到前堂比武,一招就被人打下來!”
齊二放肆大笑,“嗬嗬!笑話!我們從小練武,會怕那些沒個師傅指導的半吊子?”說著扯著韁繩原地兜了一圈,馬球長棍將身邊貴族少年挨個指了一遍,“被胥將軍調教過的刀術馬術?誰敢敗?今天我的話就放在這兒,頭三場被人打了下去,就是給咱們胥將軍胥老師丟人!以後也彆在神京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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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陛下打江山的時候是力敵百人的雄健勇士,雖然立國後偃武修文,但是武臣一直十分得寵。少年們口中的胥將軍,即是王庭禁軍第一高手胥會,當今天衍帝座下禁軍統領、殿前指揮。此人長相清雅武藝卻及高強,在明堂是個掛名師傅,閒事偶爾會來明堂給學生們指點一二,這些世家子弟都曾因得過他的指點而驕傲。
這裡的所有人每個都是要衝擊天衍帝主持的最後一場演武的。今年變更了往年的武舉製度,那些平民不清楚這比武的重要性,隻模糊知道是要選拔少年良將,他們這些世家子卻清楚,這比武影響的是他們入仕的第一份官職,奪冠者不僅會披紅掛彩,炫耀恩榮,還可以自行選擇營職衛職、甚至是在哪位將軍麾下辦差。
而如今貴族子弟心中的最佳人選便是胥會將軍直接進入禁軍領一衛職,行走禦前,任務輕,升遷快,還能得到胥會將軍言傳身教,簡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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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無知!”一直不發一言的莊珺忽然大吼一聲,“胥會那後生算什麼英雄!我國內名將無數,哪個不是振臂一呼萬人響應?那胥會‘八歧’出身,統領禁軍不過兩千人,既沒有衝鋒陷陣過,又不曾三軍陣前斬將奪帥,怎麼就成了你們眼中的英雄?還不丟他的臉麵!他的臉麵很大嗎!”
司空聞言不服,打馬過來搶道,“胥將軍怎麼不是英雄?他有天下第一劍客之名,劍法精妙絕倫,先生說他不行,那先生倒是說說,誰才算行?”
莊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去,“恨你們生不逢時吧!既沒見過十四年前赤炎鼎盛之期,也沒領教天下四大名將的風采,如今隻知道這神京一畝三分地,隻知道仕途晉升,朝內三公,嗬,當年赤炎騎中的馬前卒都要被你們稱為英雄!真是可笑!”
司空聞言臉色大變,怒氣衝衝地就要上前理論,齊二一把把人拉住,搖了搖頭。
正當此時,正有一扈從騎著快馬往這邊花廳趕,正是剛剛還在正殿二樓的殷桓的副手,他一邊打馬一邊吵這邊喊,“公子襄公子襄!不好了!校場門口有人鬨事!把太子圍住了!”
辛襄登時從案後站了起來。
眾人一驚“怎麼回事?!”
那副手連跑帶顛,跑到各位公子門前,指著前堂,“是……是況俊家的長公子……”
“況俊宗?”辛襄這時候也顧不上彈琴了,提刀而出邁出花廳,躍上“胭脂”的馬背,“他一個禁軍不戍衛王庭,跑到這裡做什麼?還有,怎麼沒人早來報我!”
王族不參加比武,他來明堂練琴純粹是過來幫著辛鸞壓陣的,怕出什麼亂子想著能快速擺平。
副手趕緊答,“殿下說他自己能調解得了!”
“胡鬨!”辛襄低喝一聲,看也沒看莊珺一眼,催動著馬立刻撒蹄奔了出去,心道辛鸞連自己殿裡婢女吵架都調解不了!怎麼擺弄那群驕橫的世家子弟!
櫟木做的馬球咚地落在草地上,再沒有少年貴族去追趕,所有人一同調轉馬頭,一夾馬腹,飛快地朝著辛襄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