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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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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夯貨!”

鐺——!

“山裡的流氓地痞!”

鼓聲沉重而緩慢,辛襄卻罵一句打一槍,一時間他出招如讓人接應不暇的狂風驟雨!

他算定了這個距離高台上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一時沒了顧忌,簡直是放開了罵,“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肖想我濟賓王府!神京王庭裡的規矩你屁都不懂,還敢眾目睽睽冒出來出這個風頭!”

辛襄早就受夠了,幾個庶出的弟弟沒事兒在他眼皮底下蹦躂也就算了,這是什麼北方沒名的阿貓阿狗也敢來礙他的眼!

他認定了樊邯下場是他父親安排好的,就是為了他奪魁後呼聲最高的時候抬舉他的身份!不然沒道理明知道樊邯是化形之體還要讓他比武,還又是跟辛鸞安排!又是賜兵器!他在高台上隨口扯的“隻為較量”“高辛榮譽”都是放屁!他就是要阻止樊邯!他不想看他贏!如果彆人都做不到,那他就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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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襄的憤怒火焰般暴起,’裂焰’在他手中呼嘯,他用儘全身力氣,衝著要樊邯性命的力度,使出削金斷玉的一槍!

直到那一霎,樊邯終於忍不了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辛襄如此欺人!樊邯咬著牙,陡然開始反擊,想著自己雖然在這群權貴眼裡什麼也不是,但也不是可以這樣任人踐踏!

校場上無形中起了一陣腥風,兩方殺紅了眼,錚地一聲巨響,辛襄的槍鋒狠狠打在巨斧上,發出好似天崩地裂的聲音!緊接著,他握著槍杆一錯一擰,連戰數場的開山斧在他手下硬生生從斧柄上削了下來!

激戰已酣,誰都已經無暇顧及傷不傷人了!沉重的雕花斧頭被辛襄奮力一帶,立時飛向樊邯的麵門!樊邯慌亂中伏倒閃開,不過刹那,那開山的斧頭就倏地砍進他身後的牆壁!而樊邯落地化形,空曠緊張的演武場上一頭巨大的青牛赫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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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目不轉睛,兔起鶻落間完全忘記了驚叫,隻見這一次,場下青牛的眼睛已經不再是黑色,而是變得血紅一片!

麵對如此龐然大物,辛襄麵無懼色,’裂焰’的槍頭狠狠刮過黃土地,刮得沙沙作響。他大聲挑釁道“來啊!怕你不成!”下一刻,樊邯撒開蹄子隆隆高速奔跑起來,牛角尖利,直接朝他衝了過來!

誰也沒看清兩個人是怎麼交鋒的!

辛襄手中的’裂焰’槍杆猛地爆裂開,厚重堅實的柘木木屑在牛角中飛濺著炸開!濟賓王在高台上霍然起身,辛襄武器已失,樊邯直接要衝著他頂過來!

“阿鸞——!”

辛襄咬著一口意氣,奮力地嘶聲大喊了這麼一聲!同時他腳下一蹬,一腳踩著牛臉躍開!而他人在半空中流暢的轉身,身體仿佛某種骨長中空的鳥類!下一刻,他打著滾落地,頭也不回地猛地大吼,“披風給我!”

誰也沒聽清辛襄喊了什麼,就是辛鸞身邊的內侍也沒有聽清!

可是辛鸞直覺般霍地站了起來,彈珠一樣衝下了高台!

內侍在他身後不知所措地叫喊,辛鸞用力地推開攙扶的手,邊跑邊飛快地解下了大氅的繩結!

二樓的看台已經被砸碎了,薄木板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斷裂聲,在他腳下驚險的亂顫,好像隨時準備著崩裂成千千碎片,讓他整個人直墜下七尺高的空台下去,可辛鸞一點遲疑也沒有,腳下的步子也不曾緩過一下,他緊抱著他的大氅,直奔著最遠的一處木欄跑去!

“辛襄!”

心口的玉髓石發出柔和的光,辛鸞艱難地喘息著,用他最快的速度直奔到了儘頭的柵欄!一片狼藉裡,他一把攥住了殘破粗糙的木欄維持平衡,另一隻手扯著那寬達兩尺的紅色毛絨披風,奮力地甩了出去!“接著!”

他的聲音驟然穿透了演武場,他的驚險的動作也牽動了南側高台上所有人的心神,觀眾的目光霎時都從膠著的戰局中轉了過去!

“是桃花香……”

不知道是誰低低歎了一句,隻見那一點雜色也無的紅狐狸大氅在空中熱烈地劃過一道弧線,辛襄默契地彈起,扯住,在已然失控的戰局裡昂然站起來,抖開紅色的披風,將滿地黃沙撲向青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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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有時人司空客,生於棘原神京,工詩善文,少承其祖父之爵位,封康樂公。

天衍煬帝元興七年,司空客成書《天衍棘原·風物誌》,記東方棘原之山川景物、人事雜記、遺聞遺事,其中第一卷《神京城誌》就記載了柳營比武的這一幕

“含章太子於南首樓上,藍抹額,粉底靴,白衣紅襯,見其兄與板角青牛纏鬥,危難時,無視左右勸阻,於危台上解紅狐大氅憑欄而擲。”

“而其落落之態,猶如雲間紅葉,日邊芙蓉,令人見之難忘。後神京諸人竊慕其姿態,多令市井畫人描摹其景致之一二,私下重金以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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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騰蛇之亂後,天衍帝駕崩,含章太子被擄。

煬帝登基整整三年裡,皇城營衛盤查愈嚴、民夫征調愈重,裡巷不聞笑鬨、夏夜不見燈火。元興三年,執筆天衍十四年史冊的主筆官被毆死在街頭,死前還在癡癡而唱“雲上醉倒司馬門,臨風幾度憶王孫”,追懷天衍十四年這一天最後的好時光。

越四年,含章太子揮師重回神京城,回到這個生他養他的故土,“柳營拋氅”卻已成他不願再提的舊傷,野史稗記所載秋月私宴,隻有武烈王鄒吾才敢笑謔說此生有兩憾,一是不得柳營初見即傾心,二是不得阿鸞高台拋紅氅。

再十數年,“柳營拋氅”漸漸演化傳為“昭帝拋氅”,茶樓酒肆皆有說書笑談文昭帝這段往事。辛鸞一度不解,問武烈王演武那天英雄好漢輪番登場,為何人們偏記得他那一幕,還津津樂道反複傳唱?武烈王鄒吾卻答神京記得的其實並不是拋氅這件事,記的而是一人危難時,另一人敢憑一介文弱之身,於背後拔劍而起的膽略和意氣。憑此,千金不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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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可歎,野史總是誤傳。

辛鸞那天的意氣並沒有堅持到最後。

一人一獸最後鬥到白熱化,青牛受不得紅色所激,對著辛襄憤怒的衝鋒,緊追不舍。

儘管辛襄身體靈活如貓,一直在抖著大氅,轉圈、急退、牽引著樊邯的行動,但是他手上已經沒有稱手的尖利武器,幾次翻身想要製住樊邯也都是用重拳擂打樊邯的背部!

兩個人進入了可怕的消耗戰,巨大的青牛憤怒地咆哮怒吼,混亂的衝鋒裡踏出令人發昏的嘎紮嘎紮聲,辛襄身上的護脛、臂鎧全都被樊邯撞碎了,兩個人沉悶的打鬥在寒氣中結霜,一時連陽光都不再穿透低矮的雲層。

誰都能看出來再打下去會無法收拾,段器和幾個控場的將軍拚命地敲鑼,但是台下的兩個人根本無視了這些,辛鸞在二樓上無助地觀望,甚至恨起自己為什麼要把大氅拋給辛襄,內侍從三樓跑下來,生怕加一個人的重量把木板踩踏,一個個在身後不知如何是好地低聲呼喊他。

“住手!”所有觀眾的呆愣中,辛鸞是忽然喊起來的。

他拚命地朝場下嘶吼,“聽到沒有!你們兩個都住手!不要打了!”

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了,沒有人聽他的話,辛鸞暈頭轉向,無助而狂野地在四周想找點什麼扔過去阻止比武,可是他撿起來砸出去的木塊、隼頭都沒能再扔那麼遠,他越來越急,不斷地踏腳叫喊!

兩丈外的內監看著辛鸞腳下那快已經裂開的木板心驚膽戰,就差在跪下哀求殿下回來,辛鸞卻全然不見,還在拚命拍打著斷裂的木欄喊著住手!

而台下,青牛憤怒地哞了一聲,如同高大陡峭的絕壁一樣壓了過來,辛襄許是力竭,許是大意,牛角的攻擊下陡然慢了一刻!

辛鸞再也站不住,猛地拍欄,絕望地尖叫了一聲!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一箭花雨猛地從他手中猛地竄開,去勢急勁地打在了樊邯的臉上!南側二樓的看台驟然一亮,樊邯的腳步遲了刹那,辛襄險而又險地抱著左臂避開!緊接著,第一波,第二波,那桃花像是乍然落地的冬日花雨,熱烈盛大,洋洋灑灑,傾盆而下。

四周的觀眾還沒搞清楚發什麼了什麼,巨大的重明鳥法相淩空而起,青紅色的圖文兩翼颯然而開,其形似雞,其鳴如鳳——重明善搏逐猛獸,是罕見的祥獸,也是罕見的凶獸,他一下場,兩翼縱開瞬間便壓製了兩個人的爭執,控製了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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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情的走向,之後再不是辛鸞能乾預的了,他耗儘了力氣,被段器飛快地從看台上飛快地抱起拖到安全地帶時,業已虛弱得站都站不住了。

不知道高辛氏的血脈是不是體重都這般輕,段器撐著他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辛鸞什麼重量。辛鸞不肯走,站在二樓另一側的緩步台上,看著場下的情形。

濟賓王負著手穩穩站於校場正中,左右是各自負傷的樊邯和辛襄,嚴肅地做著仲裁。

辛鸞聽不到他們說什麼,隻能看著辛襄垂著頭,有血從他的胳膊上流下來,那是很嚴重的貫穿傷,辛鸞眼看著他們打鬥,知道那一下他傷得多重,大股大股地血從他的臂膀流到他的手心,但是辛襄自欺欺人的一樣,將左手死死背了過去,不讓濟賓王看到。

辛鸞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誰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他看得出辛襄的口型,他知道他說的是“不要……”

濟賓王神色冷酷,朝著負傷的樊邯,高聲問“樊邯,還有一個武士,還能堅持嗎?”

樊邯咬牙“能。”

辛襄梗著脖子,孤介地掉頭就走。

辛鸞站在二樓,扶著欄杆,踉踉蹌蹌地也直接往外走。

最後誰勝誰負對他們都沒有意義了,他們心口隻有一團酸楚和另一團的憤怒。

甚至很多年後,讓辛鸞自己回憶,他都想不明白那天他倆為什麼要吵,他們退開了所有的扈從,就在落落孤寂深冷的宮牆下忽然對峙,辛襄在前麵忽然轉身,猛地來了一句,“我知道是你。”他走到他麵前用力地扯開他的衣襟,把那塊綠玉髓扯出來,“桃花雨,我知道是你。”

他的聲音朦朧而細微,他在怪他,質問他,問他,“你插手做什麼?場上有鑼聲為號令,我和他真有不妥有令官叫停比賽,你插手做什麼?”

辛鸞被這當頭質問轟得站都要站不穩,他一陣眩暈,輕聲問“什麼叫我插手?令官敲了多少次鑼!你們聽了嗎?”辛鸞的聲音高了起來,他用力地扯他受傷的胳膊,傷口一掙,剛剛簡略包紮起來的地方又開始往外冒血,他心口哆嗦著,放聲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沒有人攔,你以為你傷的隻有胳膊嗎?”

辛襄像是感覺不到疼了一樣,猛地大喝一聲,“那也不用你管!”

辛鸞霎時白了臉孔,他哆嗦著,也用儘全力地朝他嘶喊“誰想管你!還不是怕你輸!”

此話一落,辛襄像是猛地踩了一團雪,整個人都狠狠地傾斜了一下!

辛鸞的心也猛地一提,想上前扶住他。

可是辛襄卻沒有再看他,掉頭轉身就走。

剛才和樊邯的搏鬥耗儘了辛襄所有的力氣,現在他肢體發沉,左臂麻木,不斷有甜腥的血從他的喉嚨口往上湧,他不想這個時候和辛鸞吵架。身後的辛鸞戰戰兢兢地跟著他走,綴在五步遠的後麵,他不知道該去哪,他沒什麼骨氣,隻是想跟著他,害怕他忽然栽倒。

可是前麵的人氣衝衝地走了幾步,又氣衝衝地停下來。

他回頭,用比剛剛還要恐怖的音量,暴聲一喝,“你才輸!”隻三個字,他就像要把自己的心肺嘔出來了一樣,他赤紅著眼睛看著這個從來懵三乍四、稀裡糊塗的弟弟,咬牙切齒地重複“你才輸!……”

少年人的痛楚尖銳如刀,少年人的憤怒足以劈山填海。辛襄恨紅了眼睛,大聲道,“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辛鸞你自己問問自己,你什麼地方如過我!憑什麼?憑什麼你像個醜角一樣隨便做點東西就有一堆人來叫好!憑什麼你學這個不行,學那個不行,習武不行,習文也不行!到頭來還是有一堆人給你叫好!”

辛襄氣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在他看來,辛鸞從來就不用努力,隨隨便便做點事情,就能得到他父親的一句“我兒小事不明白,大事不糊塗!”可是他能得到什麼?!他最期盼的東西,辛鸞從來都唾手可得!就在剛剛他父親判他輸的時候,他多想說大聲喊一句“不要!”他想說他不會輸,他還可以打!可是那兩個字的仲裁出來的一刹那,他發現連大聲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感覺自己那麼悲涼,像個小醜,像個賭氣的小孩,演了一場鬨劇,鬨到了無法收拾,所有人都要一起笑他!

辛鸞怎麼能懂呢!他蠢兮兮的從來輕鬆自在!從來沒有考慮過彆人因為他十幾年不得回家,不能在父親膝前儘孝!這個尊貴的太子擁有那麼多,什麼時候體會過他的困頓!

“你走!”辛襄大喊一聲,狠狠將辛鸞推倒在雪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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