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渡山河!
“好好的上元節,怎麼就我們倒楣!”
“是啊,不能陪著家裡頭,還要被折騰出來搜山……”
“搜搜搜,這都多少日子了,這麼多山哪裡就搜得出來!”
“噓!你們都小聲些!”
依軲山下,依軲山與豐山延伸的部分,在鯢山西部和南部形成了八百米的矮小山地。
竊竊私語的不遠處,齊二坐在石頭上,麵沉似水。
今夜是搜山的第十四天,就像申豪之前預計的那樣,搜山人手耗費太大,哪怕與大部隊的攻防戰裡,敵人也不會輕易進山的——大山令人望而生畏,一連幾夜齊二都無功而返,這讓他開始越來越遲疑心灰——他不怕費工夫,但是他怕枉費工夫。
出來追剿鄒吾兄弟這事兒,他父親兄長都勸過他,讓他不要挑這個頭,適可而止。
但是他本人除了領著濟賓王的命令,其實還有另一重原因。
宮變第三日,他無意中聽到了濟賓王和公子襄的談話。當時殿門緊閉,他在外聽不真切,但還是聽到了濟賓王盛怒的一句“你若喜歡,那就擒回來,囚於鐘室任你發泄!”之後是辛襄憤然的一聲的怒吼,他喊的是“爹爹瘋了麼?那是我弟弟!”濟賓王再後來的話就聽不真切了,但是很顯然的是他提到了辛鸞的兩個準太子妃。
齊二當時在殿門外驚住了。
他之前從來沒有往辛襄辛鸞的私情上細想過,哪怕這些年總說傳言說王室兩兄弟過從甚密,手足相奸,但是他也一直以為是好事之徒在亂嚼舌根。
可是當時他一想到辛遠聲總總不合常規的行為,想到宮變那日他誤殺準太子妃侖靈,第二日公子襄就將其妹西旻護在羽翼之下——辛襄是真的不在乎了,兄奪弟妻,多麼落人口實的事情他都敢做。
這世上很多傳言都是這樣的。
一類人聽過之後淡然一笑,心中並不相信,而另一類人,嘴上說著“不可能”,卻壓低了聲音,唯恐事情成真。
齊二就是第二類人。
因此之後,齊二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厭惡。
隻不過這厭惡針對的不是辛襄,他一直覺得公子襄是受了彆人的引逗,這引逗之人就是辛鸞。
憤怒充斥了齊二的胸膛,他看著不遠處四散聊天的南陽府兵,霍地站起來,雷霆怒斥一般朝陳全喊道“都起來!集隊!”
·
辛鸞還沒這個時間自己跑出來過。
紅竊脂三天前說要教他化形,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沒有和彆人說。可能冥冥之中他覺得紅竊脂找他的原因不簡單,他便也三緘其口。
之前他還擔心過,晚上兩個人相約著出來太打眼,會瞞不過,不想前一日鄒吾就說上元節要進南陽城一趟,他們要出發了,走前給辛鸞帶一件稱手的兵器。
他說這話的時候辛鸞的眼神沒敢亂瞟,隻能朝著鄒吾道謝。
這些天他都是借用卓吾的劈刀,雖然紅竊脂的貫刀更輕更靈便,但是很顯然習武之人都將自己的武器當眼珠子,像卓吾這般瞎的並不多。紅竊脂沒有提過借刀,辛鸞、鄒吾自然都不好貿然開口。
倒是卓吾很踴躍,說自己也要進城看花燈,辛鸞殷殷期盼向鄒吾投去目光,希望他能把卓吾帶走,結果鄒吾想也沒想,直接就把卓吾拒絕了。
因為這兒卓吾今天晚時就開始鬨脾氣,上車睡覺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辛鸞掂量著亥時末,自己爬了起來,誰道卓吾居然沒睡,問他“乾嘛去?”辛鸞遲疑一下,“我去小解。”卓吾翻了身,說“那你小心點,彆走遠。”
外麵很黑,山巔上有一輪滿月。
辛鸞先摸到紅竊脂住的山洞,沒有火光,人不在,他隻能轉頭自己去清泠淵。路倒是不難走,就是辛鸞每隔一日就去洗碗的路,梅樹在月光下犬齒交錯地晃來晃去,辛鸞順著土經,一腳低,一腳高地往前走。
夜黑了,卻黑不了那條溪流的溫柔水聲,清清泠泠地一直在耳邊回蕩。
快要下坡的時候,辛鸞沒深沒淺地一腳踩崩,省了他慢慢磨蹭的時辰,他直接從陡坡上栽了下去,這一滾,連滾了幾圈,翻得天地都在他眼裡亂轉,腦子都要甩出去了。
辛鸞沒有叫,摔了就在地上躺了一會兒,等不暈了的時候才爬起來。而這一起身,正好看到一隻吃驚地小鹿站在他十幾尺外的水邊,愣愣地瞧著他。
滿月灑下來,溪澗就是一條銀練。
那小鹿細腳伶仃地矗立河邊,眨著美麗的眼睛,溫良且傻。
“快走!”辛鸞出聲驅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