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渡山河!
一連幾天辛鸞下午都會來下山城走一圈。
眼前,是一排燉著青草茶的壺,辛鸞機械性地扇著,不讓爐火小下去——他這裡還不算熱,鄰近的窩棚才真是熱火朝天,除了兩個大粥鍋還有好幾個大蒸籠。
關於蒸籠,這在前幾天不會這樣安排。辛鸞不缺錢,但有時候有錢買不來東西,他從申睦嘴裡套出來的糧夠讓人喝粥,但不夠讓人吃白米飯的,所以他當眾講話第二天,辛鸞就四方打聽,請了一些南境當地的士紳、富商巨賈來壬區轉了一圈,好結果就是,很多人好善樂施,提筆就贈了幾萬斤糧食,有些甚至承諾從外城裝船運來,故而辛鸞當即決定撤一半的粥鍋,改成炊飯的蒸籠——休養幾天了,東境來的人都可以幫忙乾活了,一直喝粥是真的沒力氣,容易餓啊。
而辛鸞這個窩棚裡是煮藥的。
前幾天他看著鄒吾和申豪都下場幫忙蓋房子,他就有點坐不住了,但是辛鸞又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重活乾不了,巧活兒乾不明白,所以他對自己的要求就是儘量不添亂,有簸箕就歸攏歸攏雜物,看到藥棚裡人少,就進來坐坐,順手給小爐子打打扇。
因為含章太子總是神出鬼沒地來壬區,壬區的安置速度非常快,快得申不亥隔天見了都感覺驚奇,而下麵的南境官吏與東境民眾相互配合,態度良好,至今一切順利,沒有出過任何的亂子。
辛鸞愛來這個藥棚,這個棚裡常坐的隻有一個沉默寡言的醫女,麵容霜雪一樣,外麵有什麼熱鬨也懶得去瞧,雷打不動地坐在這裡分藥煎藥,而她這兩天看見辛鸞,也不說話,也不打招呼,多一眼都懶得給他——辛鸞就喜歡這種能讓自己落清淨的,踏踏實實地在這兒坐下了。
藥是不敢亂碰的,但是他可以熬青草茶。
好幾個爐子裡燉的都是這種茶,說是專治水土不服的。
辛鸞心想,怎麼我當時來的時候一群禦醫給我開藥會診,就沒人給我介紹這個茶呢?他自己晾了一杯,喝了一口,覺得這個害挺好喝,苦苦的,但是咂摸一下便回甘了,他問了下,說這是當地野薑花的味道,春天采,一采一大蓬。
但他坐在這兒的主要原因是,這離建屋的地方近,從這裡看過去,他能看見鄒吾。
蓋房架屋需要力氣,民伕隻留了幾個會蓋房子的,剩下的全讓他們走了。而現在赤炎軍分工明確,晚上的時候,讓可以化形的人出來乾,白天那些人就在營房裡睡覺,免得引起騷亂,而下午的趕工,重活就落到了鄒吾和申豪身上。辛鸞發呆的時候,正好那兩個人拿肩膀一頭架著一邊的椽木踩著著梯子往梁上搭,底下,當地人在指揮,大聲喊著“乙、而!乙、而!”的口令,太陽很烈,辛鸞屏息地看過去,極佳的視力讓他看得見鄒吾手腕和喉結上的汗膜,上衣蹭上的土漬,手臂繃緊的肌肉,勾在腰上來回晃蕩作丈量用的細麻繩,還有爬梯子時若隱若現的下|體。
辛鸞一呆。
打扇的手一下子就挨到了滾燙的爐子,他“嘶”地一燙!
醫女被他一驚一乍嚇了一跳,奇怪地回頭看他,辛鸞立刻把手背過去,佯做無事地朝她笑笑,那女孩困窘地看他一眼,扭過頭,繼續分裝她的藥。
辛鸞揉了揉被燙到的手指,還好他撤得快,並沒有燙得很嚴重。
他最近一直這樣,看著看著鄒吾,眼睛就在他大腿附近亂瞟,鄒吾的下裳普遍都很寬鬆,一般情況他是看不出什麼的,所以他總是在等鄒吾動起來,期待著他上房、登梯,隨便乾些什麼的時候,能露點端倪,辛鸞就像個蹲在樹下等著鬆塔自己落下來的小動物,興奮又困惑地期待著,不斷地想象那男|根的形狀,長度,樣子,有時候,他咽著唾沫,自己還能把自己想進死胡同裡,並且越想越氣……哈!不公平!憑什麼他都摸過自己的了,自己還沒摸過他的!
“殿下……”
辛鸞嚇了一跳,羞恥的暢想瞬間被殘忍地打斷了,他慌亂的抬頭,滿臉春色地和徐斌對了個正著。
徐斌……
辛鸞拍了拍臉,解釋“坐爐子旁邊太熱了。”
這話說得,嗓子都啞透了。
徐斌心道我信了你的鬼!
辛鸞看出他的眼神,清了清喉嚨,強行端正了些,“什麼事?”
徐斌也跟著正色,迅速進入任事狀態,最近他有刻意節食,也可能是整日上山下山運動量太大,看著竟然瘦了點。
“房大人給您預備了好幾箱的東西,想問您什麼時候方便,他給您送來。”他把聲音壓到了最低,餘光瞟著四周,幾乎是在說唇語。
辛鸞也小聲“什麼東西?”
徐斌“害,還能是什麼。”
辛鸞皺皺眉,問徐斌“那你怎麼看?”
徐斌悄聲“房潤蓮在南境實權不大,我們不差他那些東西,被揪出來反而授人以柄,但此人在南境深耕已久,對南境吏部局勢比我們清楚,您要是同意,臣替您去探查探查,問清楚該知道的,也省得我們總沒頭蒼蠅一般。”
辛鸞點頭,“行……我也覺得南境官場挺費思量的,你去見見他聊聊,許諾和東西,分寸你自己拿捏著,然後回來報我。”
徐斌聞言點頭。
他謹慎,能退一步絕不進一步,特彆適合乾這種事情。
這段時間總是這樣,權、錢、人,突然爆炸式增多。辛鸞自己的用度俸祿是從南境百姓的供奉裡走明賬,但是他在南境要統籌的其實要比那多很多,他自己一個人把握不來,事關錢財的全都交給徐斌來做。徐斌也很會做人,知道所有關於錢的都十分敏感,辛鸞第一次和他提的時候就主動問詢需不需要有另一個人和他一起合管。
辛鸞說,“問問紅姐姐在乾什麼,她願意的話,就你主事,她輔事。”
紅竊脂是鄒吾的人,裡外就是還會有鄒吾的通氣把關,後麵有個能頂主意的,徐斌放心多了。
但明麵上,還是徐斌跟辛鸞商量為主,辛鸞長在宮廷,知道基本的財物分配,但是畢竟太年輕,有時候看到進項會很迷惑,而一些來路曖昧的,他就需要和徐斌定去和留,很多奇珍異寶他也會收,倒不是自己需要,主要是他需要用它們來賞人。
第一天下山城辛鸞是呆了整整三個時辰的,一直到晚間確定東境人都有地方住了算安心。
月明星稀,江邊有夜漁搖船的欸乃,他一眾班底在山下餓得前胸貼後背,是小卓從鈞台宮又帶了飯,讓他們安穩地吃完了,緩出一口氣,就著精神挑著燈把需要注意的事情和各項不足的物資再議定了一遍。
“小卓,都記下來了嗎?缺什麼我去找人想辦法去。”
當時卓吾就夾在辛鸞和鄒吾中間,鹽茶銅鐵瓷器棉紗,握著筆在“器”字上轉圈,鄒吾探身看到了,輕輕握住他的筆和紙,“我來吧。”小卓卻忽地掙了一下,鄒吾還沒明白過來,小卓又負氣一樣把紙筆塞給他,“你來吧,我跟不上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