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鳥嗎哥!
02
“發生了點意外,我在派出所”溫承書打電話時的語調和緩,語氣裡帶著幾分不經意的溫柔,“我沒事,隻是過來配合調查。嗯,我等下就不過去了,你們吃完早點回去休息,有事再打給我。”
夜裡的派出所裡很安靜,剛才電話那頭男孩兒著急的追問十分清晰地傳進坐在他旁邊的邢野耳朵裡。邢野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瞥了一眼,等他掛了電話,才好奇地問了句“男朋友啊?”
溫承書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臉上稍作停頓,發現他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話裡的冒犯,無奈地搖了搖頭,溫吞吞地解釋“我弟弟。”
好在邢野隻是隨口應了一聲“哦”,沒再追問什麼。
邢野兜裡的手機響了一聲,他低頭掏出來看,群裡有人問他正吃飯呢跑哪兒去了,怎麼半天也不見回來。他按住語音懶洋洋地回了一句“賞鳥呢,催什麼催。”
他話音一落,屋裡幾個值班的小民警都笑了起來。
蹲在牆根兒的中年男人將腦袋埋得更低了,腳邊的地上躺著那頂臟兮兮的黑色棒球帽,不知幾天沒洗的頭發油乎乎地結成縷,頭頂被派出所裡明亮的白熾燈打得反光,小聲怯怯地為自己辯解“他剛剛自己也說了,天那麼黑,啥也沒看清……”
老民警皺著眉頭一拍桌子,瞪著眼睛厲色道“讓你說話了嗎?”
“叔,”邢野撩起眼皮往男人那兒掃了一眼,眼神中透著憐憫,嘴上卻似乎有些為難,“主要也不是天黑的問題,是真小,我都盯著瞅半天了也沒找著,我建議您下回出來乾脆帶個放大鏡……”
“哎你也行了啊。”老民警神色不悅地看了看邢野,後者識趣地聳了聳肩,閉嘴了。老民警又轉過頭嚴肅地對男人說,“沒下次了,再讓我們逮著一回可就不是拘留幾天的事兒了。”
男人抬起頭狠狠剮了邢野一眼,眼神裡迸著惱羞成怒的凶光,接著被旁邊的小民警拍了一巴掌,有些狼狽地低下頭。
邢野麵不改色地收起手機,抬起頭看向值班的老民警,問“哥我能走了嗎?一會兒宿舍關門了,我晚上可就得住這兒了。”
“住這兒也行,院裡正好缺個看門的。”老民警把桌上的筆錄薄推到兩個人麵前,抽出一支黑色水筆在本上點了點,把筆遞過去,“行了,在這簽個字兒就可以走了。”
邢野正想伸手去接,旁邊一隻手卻快了他先了一步。
接著,邢野的視線便不由自主地凝在了麵前這雙手上。
溫承書的手長得很好看,比他畫過的所有手都好看——他的手指修長纖細,乾淨的指甲修剪成圓潤的淺弧,指節微突得恰到好處,不會顯得過度粗大或是偏於骨感。兩根冷白的手指握住漆黑的筆杆,形成一黑一白兩道鮮明的色彩,在視線內造成了極強的視覺碰撞感。他操縱著筆尖在筆錄簿上遊走,瘦而有力的腕骨線條流暢,握筆時泛白的骨節也清晰分明。
連同虎口低陷的小窩裡那顆小而盈亮的痣,都看起來性感得如同一件精雕細琢後的藝術品。
溫承書寫完了名字,把筆連同筆錄簿一起推到旁邊人的麵前,卻發現對方的目光似乎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手發愣。
他輕輕叩了叩麵前的筆錄簿。
邢野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接過筆在筆錄簿下方瘦勁清峻的字跡旁潦草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起筆時他恍然間想到,也許剛剛應該用手機拍下來。
文陽的九月,連空氣都是潮濕的。
陰雨綿綿,細雨無聲地攀附在滿院茂盛的香樟樹葉上,微微泛黃的葉子上布滿了細小而密集的雨珠。遲來的秋意總是伴隨著溫柔的薄雨,一抹老舊的枯黃從枝頭被雨點打得輕顫的葉尖兒開始蔓延,漸漸擴散到整片葉,又染黃整顆樹。
文陽美院的教學設施從不愧對於它國內頂尖藝術學院的名頭。四百多平的畫室寬敞得如同一個小型的美術展覽館,南側是由玻璃建造的一整麵弧形落地窗,全透明的設計與流暢的曲線碰撞出完美的設計感。
窗外空中洋洋灑灑的細絲被秋風包裹著漫無目的地飄蕩。打在畫室玻璃上的雨點順著落地窗流暢的線條安靜地劃出一道清透的水痕,很快又被不時吹來的風吹花,好像給透明的玻璃覆上了一層模糊的磨砂。
畫室正中央臨時搭出的布台上側躺著一位渾身赤|裸的中年女人,畫室裡很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耳邊隻有畫筆遊走在畫板上時細微的沙沙聲。
邢野側著肩膀斜靠在椅子,抬手將自己柔順的黑發攏起,接著伸手從畫板架上拿下一支細杆的畫筆,靈巧而嫻熟地翻動著手腕將長發挽在腦後。他無意將一小縷黑發散落在雪白纖細的後頸上,看得坐在後麵的郝飛強迫症發作,忍不住伸手過去幫他撩起來,隨手纏在他用筆杆挽出的發髻上。
郝飛無意中暼到他畫板上似乎剛開始起型的幾道線條,探頭過來小聲問他“你畫什麼呢?”
邢野一邊拿著畫筆在那幾道線條上添添改改,一邊輕輕地說“我的愛情。”
“哈?”郝飛愣了愣,“啥玩意兒?”
邢野擰著眉頭頗不滿意地盯著麵前的畫板,索性取下這張畫紙和手邊堆著的一打廢稿丟在一起,轉過頭看向郝飛,語氣認真“飛飛,我戀愛了。”
郝飛有些迷茫,怔怔地問“和誰啊?”
“不知道。”
“……?”
“我愛上了一雙手。”邢野深沉地說。
“你……愛了個啥?”郝飛眼裡的迷茫更深了。
邢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裡露出一點對‘凡夫俗子’的憐憫,轉過頭,繼續麵對著畫板經營他突如其來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