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自己,親愛的你!
“拿走你這些破玩意兒,我不稀罕!”老太太抬手一揮,一個牛奶盒子就飛出去了,“呲”一下在雪白的牆上滑下一條弧線。
“媽,您真是不知好賴,這一盒牛奶七八塊錢呢!”毛瑾看著對著牆上牛奶漬感歎道,浪費可恥啊!
“你心疼錢,彆買呀!”老太太一咬牙,嘴巴都歪到耳朵邊上去了“你來乾啥,我早當你死了!我沒你這樣的閨女!”
毛瑾權當聽不見,耐著性子將年夜飯在折疊桌一樣樣擺開“您還是慶幸我沒死吧,我死了,您也得餓死!”
毛瑾說著瞥了她一眼“您還摔牛奶?我跟您講,在您那一雙寶貝兒子兒媳手裡,您連個奶盒都舔不上!”
她話音沒落呢,一碗熱乎的蓮菜排骨湯就迎麵潑了過來,一段排骨和兩截藕片從碗裡飛出來,有湯汁濺到毛瑾手臂上,小瓷碗撞到炕沿邊上又反彈回去,一個勁兒地打轉,跟陀螺似的。
王鑫遠正想著要不要進去把她媽拉出來了,隻見毛瑾起身了,她拿紙巾抹了手臂,之後又將紙巾折好放在書包最外邊的小袋裡,整個過程不慌不忙,慢條斯理的。
老太太一雙精亮的眸子急速地轉著,尋思著等毛瑾再盛出一碗時,還要不要潑。
毛瑾看了她一眼,坐下,捧起保溫壺,咕嚕咕嚕一口喝到底,添了下唇邊,將保溫壺底朝上給老太太瞧了一眼“您隨便扔!反正就這些東西,都扔了,您就甭吃了!”
這一下,可闖禍了,老太太一拳一拳地搗著炕邊,哭罵道“你這根攪屎棍,走到哪裡禍害到哪裡,不是你,虎子能不陪我過年你說你安的什麼心哪!昂?”
不等毛瑾反應,她老娘又唱上了“老婆我八十六啊,活得不如人啊”
“行了!您就甭揣著明白裝糊塗啦!您那兒子什麼德行,春桃又是個什麼貨色,您心裡沒數嗎?哪一個不是奔著您兜裡那倆錢來的?”毛瑾打斷她“如不如人,都是您自個兒作的!跟我說不著!”
老太太立馬打住,抬起袖子抹了把臉“奔著我的錢怎麼了,我的錢留給我兒、我孫怎麼了?”
“沒怎麼。”毛瑾哼了一聲“您愛給誰給誰!”
“我可不就愛給誰給誰!你管得著麼你!”老太太眼睛一瞪,那下巴就跟著推出來了“我好歹是給自己兒子,總比你給了彆人的兒子強!”
“那是!您兒子強,您兒子好,您兒子棒!”毛瑾用筷子敲了下碗邊,笑道“請問,您守著那麼好的一兒子,怎麼連口年夜飯都吃不上呢?啊!”
王鑫遠在外邊暗暗捏了一把汗,他媽這嘴這不等於是拿刀子往老太太心尖上戳呢麼!這大過年的,可彆給這老太太氣出個好歹啊!
老太太沉默了一瞬,半天才道“虎子明兒早上就給我送來了。”
“對,人家都過完年了,給您帶點剩飯過來,您還美呢!”毛瑾哼了一聲“可彆再提您那好兒子了!人家給春桃做完飯,吃剩了,才能輪到您嘞!”
“那我也願意!”老太太揚著下巴道“甭說他給做飯了,他就是跪著給春桃喂完了,撈一碗乾的過來給我,我也高興。”
毛瑾蹙眉,在地上轉了幾圈,忍了又忍,一抬頭瞧著她老娘那一臉的挑釁,懟道“您以為您從您兒子手上,能撈著碗乾的?您太可愛了”
毛瑾乾笑一聲“彆忘了,您那寶貝兒媳婦春桃還養了一條狗呢,您呀,還得排在它後頭呢!還想撈碗乾的?稀得能喝上一口就算您積德了!”
說罷,不等老太太再說什麼,她就直接拎包走人了,咣當一聲關上門,將她老娘的咆哮關在屋裡。
“媽!”王鑫遠小跑著跟上毛瑾“您不該跟姥姥那麼說話,萬一給她氣出個好歹!”
王鑫遠說得比較委婉,毛瑾卻一下子說破了“氣死拉倒!糊塗成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媽,我姥都那麼大歲數了”王鑫遠知道她媽是個重感情的人,要不也不會這個點跑到鄉下來給老太太送年夜飯。
“你喊她姥做什麼?她有一點當姥的樣兒麼!她拿你當過外孫麼?”毛瑾伸手戳了下王鑫遠的腦門。
她被老太太氣得不輕,手勁兒有點重,王鑫遠哎唷一聲。
毛瑾歎了一口氣“你讓我說說她怕什麼!她氣了我這麼些年,還不興我氣她一回啊!”
毛瑾這心裡也著實憋屈得慌,這老太太就像是號準了她的脈一般,她越是不計較,人家越是得寸進尺。這兩年越發的囂張了。這老太太除了要錢的時候,就沒給過她好臉,鬨得姐幾個都成了習慣了,但凡家裡有點屁事,就以各種理由找她要錢,這花錢多少,毛瑾倒也不是真在意,她隻是覺得,事情不能這麼做若是有一天她這棵搖錢樹倒了,或者她跟老王一樣先走了,誰來給她老娘養老送終呢?
這話說回來,同樣是一個媽生的,她老娘待她這個態度,也著實叫人寒心,比不上自家兄弟姐妹不說,連她舅舅家的小表妹都不如,那小表妹可以說是長在她家裡的,人家生了一張好嘴,左一個姑姑右一個姑姑地叫著,跟她老娘處得跟親娘倆似的
毛瑾每每想起這些,這氣就在肚子裡打轉,一圈一圈地,頂得她心慌。
瞧著他媽這難受樣兒,不聲不吭的,王鑫遠就知道她老娘還惦著那老太太,他又小跑著溜到窗前轉了一圈,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報告“媽,吃上了!”
老太太牙口不錯,正舉著一塊羊蠍子啃呢,吸得滿嘴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