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視一圈,汪尋湛的視線落在桌上的舊照片上。照片中有四個男孩,白楚站在英航與科子中間,一旁的夏寒則冷冷看著鏡頭,與三人之間隔開了些距離。
“我小時候跟我母親更親近,和我父親之間,有種說不出的隔閡。”白楚的語氣很淡,聽不出過多的情緒,“我和夏寒一起長大,我小時候總覺得我爸對夏寒更好……”
“……”汪尋湛拉著他的手,“所以你是個沒人疼的小孩……”
白楚搖頭“我爸的事情你多少應該是聽過的,我從小對幫派的事情就沒什麼興趣,我爸沒強迫過我,總是讓我選自己想要的。”
“……你爸為什麼會欠那麼多錢?”
“因為我,”白楚神情帶著不易察覺的落寞,“我母親沾染了毒品,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就不在了,我那時候覺得是我父親的錯。那可能是我和我爸之間的轉折點,我責怪他,他從不解釋。他護著我,我抗拒,故意找不痛快。父子關係緊張,雙方都有責任。”
——
汪尋湛抬起手覆在白楚的後頸上,順勢將他拉進自己懷裡“你那時候才多大年紀……”
“後來我賭氣說要離開家,我爸沒讚同,也不阻止,就讓我去了英國。我那時候的想法,離開家算是一種無聲的反抗,我不知道怎麼跟我父親相處,最極端的時候覺得他不愛我……一點愛都感覺不到。”
“你就是在英國認識四爺的?”汪尋湛側頭,親吻白楚的額頭。
白楚輕靠在他肩膀上“嗯,那時候我玩車玩得最沒有節製,認識了四爺……我到英國之後,一個人生活,經曆了很多過往沒經曆的事情,再回想過去,才覺得我父親可能也打心眼裡希望我可以擺脫幫派的一切,他可能也覺得這屋子對我是個牢籠,隨時都讓我做好準備,從這兒走出去。”
“……”汪尋湛不吭聲,安靜地聽著。
他雖沒當過父母,但自己家裡的那對老爺子老太太,嘴上雖不說起,心裡卻總是希望可以和汪尋湛多待在一起,人之常情。若父母真能做到尊重子女的想法,放手讓他們走得更遠,也算是種深厚寬廣的愛。
“我在英國的時候,回想小時候的事兒,才開始意識到我爸沒我想象的那麼無情……想到很多細節,覺得我以前的想法都是錯的。”白楚清了清嗓子,少了先前的平靜,語氣帶上起伏,“我印象特彆深的一個細節……我爸在我小時候,曾經當著我的麵對我母親說過‘如果這事情他都處理不好,以後還能做什麼’……我已經記不得是什麼事兒了,我隻記得當時聽到這句話,心裡抱怨為什麼他會替夏寒解決所有的事情,為什麼對夏寒比對我還好……”白楚說著,有些哽咽,麵上也帶著悵然若失,“後來在英國,再想起這句話,我突然明白了我爸語氣中的舍不得,我想起小時候他看著我摔倒的眼神,我……”
汪尋湛低頭吻他“你要不想說,就彆說了……”
“我……”白楚回應他的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似是多年的心思點滴彙聚,卻深藏於心門背後。
汪尋湛大約是第一個被允許站在門口的人,他隻輕輕一推,門後的一切便迫不及待地向他湧來,好像一直在等著他一般“你以前沒跟彆人說過吧……”
“說這些做什麼,沒勁……”
汪尋湛深呼吸,舔了舔他的嘴唇後鬆開。白楚交付的是一份真心實意的信任,汪尋湛動容,自我坦白的恐懼在白楚的聲音中化作細微波動,無法撼動當下的執著。
“後來我去了美國,去找英航……”白楚重新開口,提及英航,停了片刻。
“……”故事進行到了那張照片的時間,汪尋湛下意識地以為白楚會說些兩人過往的細節。
但……
白楚隻是簡單陳述“……英航出車禍,有我的責任……”他坐直身體,給自己點了支煙,“幫派本來就應該是英航的,我媽不在了之後,我曾經跟英航說過,如果有一天他接了幫派,一定要斷了所有跟毒品有關的生意。他出了車禍,傷了眼睛,整個人很消極,跟我說,‘答應你的事情做不到了’。”
時過境遷,曾經的感情在白楚與英航之間已成為往事,分量遠比不上這麼多年的相知相伴。
白楚站起來,走到桌子旁將煙按滅“下一任繼承人出車禍,很多人都在爭,我爸狀況不太好……然後我回來了,我那時候特彆天真,我想斷了幫派所有的毒品生意,等什麼時候英航站起來了,全部給他。”
“……”汪尋湛看著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白楚的生活與他相去甚遠,探尋成長軌跡,汪尋湛猶如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來一樣,從未經曆過這般動蕩。
“我回來之後,我爸看出來我想做什麼……他問我這是我想要的嗎?我說是……”白楚苦笑,深呼吸繼續道,“他當時隻是點頭,什麼都沒說。毒品生意養活了幫派不少兄弟,牽扯的利益太多,我其實做不了什麼……我爸始終沒有表態,卻幫我擋掉了所有的障礙……欠的那些錢,是幫裡毒品生意的利潤,我爸護著我,上不了台麵的事情都沒有過我的手,最後還因為我躺在醫院。”說完,白楚看著窗外的夜色,眼神有些發呆,“當時沒人敢跟我爸說‘不’,隻有夏寒……他擔心我爸,警告過我彆害了我爸,我不聽……”稍稍停頓,他隨即歎氣,語氣中過多的情緒無從考量,“事實證明,我確實害了我爸……”
“你爸……”汪尋湛走到他身邊,拿起打火機給自己也點了根煙。對於白楚的家務事,汪尋湛說不出個道理,他沒有這樣的環境,自然無法理解白楚父親的處境。
“我爸躺在醫院,”白楚回過神,拿過他手裡的煙,“我總在想,如果他聽了夏寒的話,也許現在還好好的。”
汪尋湛看著他……白楚與夏寒見麵時,那兩相生厭的情緒太過複雜,或許對彼此表現出的敵意也是心中情緒的一種釋放,對兩人都是。
“我後來才意識到,”白楚還在繼續道,“我對我爸沒什麼了解,我不知道我爸想的是什麼,連他喜歡什麼東西這種簡單的問題我都不一定能回答上來……我好像從沒試圖了解過。”
“嗯……”汪尋湛傾身向前,將他的身體壓在桌子上,“彆再想了,”他低頭親吻白楚的脖子,“看你這樣我心疼得都沒轍了。”
這個話題始終沒有結束。
汪尋湛推著白楚走到臥室的衛生間,打開水,兩人脫了衣服一起站在蓮蓬下。
白楚偶爾說起小時候和父親的相處,汪尋湛淡淡地回應。
“那你父親最近怎麼樣了?”他摟著白楚隨口問,嘴唇在脖子肩膀上來回滑動。
白楚閉上眼睛,輕輕靠著他道“很穩定,醫生說醒來的可能性很大。”
汪尋湛聽出了釋懷與慰藉,他“嗯”了一聲之後,張嘴輕咬著白楚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