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來!
劉氏玉容
日子如流水般,眨眼到了冬至日,阿君前兩天就給阿苗放了假,拿了五百兩銀子給俞立成,讓俞立成當一年的工錢給阿苗,阿苗推辭不受,俞立成道“飯館托你的福,受鎮長大人關照,一年的收入頗為可觀,何況你一年到頭在這乾活,這點是工錢,你不收,以後我也不敢喊你乾活了。”阿苗才收下。
阿君又讓阿茂包了一千兩銀票孝敬師父,阿君恭敬地道“這是給師祖母的。”
阿苗瞪她,阿君趕緊改口道“是阿茂孝敬他師祖母,你也一年多沒回家了,師祖母她老人家定是思念得緊,你也該回去看望看望。”
又遞上一個不起眼的黑色素麵荷包“這是五十兩散碎銀兩,你拿著路上零用。”
阿苗一聽心動不已,思念母親是一回事,最近三個月來,公子沒有隻言片語寄來,想到京城局勢,憂心不已,決定悄悄溜回京看看。
阿君觀察他的神色,想到李君實的排場及身手高強的護衛,身世絕對不簡單,每月一封的信件已斷了三個月了,不知有什麼變故,阿苗武功高強又忠心,能回去他也能多一份助力。
想了想道“阿苗,你回去是不是要先去見你家公子才回家?要不要我幫你化個妝,嚇你家公子一跳?”
阿苗眼睛一亮,重重點頭“那就麻煩你了。隻是到京城要一個來月,化妝有用嗎?”
“你又不要好看,隻要讓人認不出來,這就好辦了。”
說做就做,阿君拿個大鏡子放阿苗麵前給他照著,一邊給他打扮一邊耐心講解,不一會就好了,隻見鏡中人上一半抓個抓髻,下一半頭發披著,剪個亂糟糟的厚劉海遮住一對濃眉,眼尾淡淡畫幾條似有似無皺紋,沾上濃密的絡腮假胡子,阿君再摘頂草帽扣他頭上,整一個江湖浪子,阿苗自己都認不出了,咧開嘴滿意地點點頭。
阿君把用到的妝粉給他打包隨身帶著,又給他一小罐子沾膠道“這是用來粘胡子,北邊冷,你用的時候放在熱水裡唔唔,可彆用火烤,烤熟了就不能用了。”
阿苗大手一揮“這個不用,等我趕到京城,胡子長得比假胡子還大了。”
“還是粘上吧,萬一胡子還沒長出來就遇到熟人呢?”
阿苗悄無聲息地走了,除了阿君和俞立成,其他人甚至都沒感覺家裡少了個人。
冬至大過年,也是祭祖日,學堂連放五天假。
寅初,俞家在蘇氏帶領下擺上滿滿兩桌祭品,豬頭、雞鴨魚肉俱全,今年更增加一隻收拾得雪白的全羊,俞立信恭敬地念過祝詞,梵了金銀元寶錠,霎時火光通亮,孩子們都興奮地靠近火光取暖,卻靜悄悄地沒人敢嬉笑打鬨,俞立成扶著挺著大肚子的妻子文氏也往火光邊靠,阿君忙往旁邊幾步,讓出一個位置來,文氏感激地笑笑,俞立成用眼神示意阿君照看文氏,阿君點點頭,俞立成才放心地站到俞立衡身後去。
全家老小挨次拜了天地再拜祖宗,俞立信這才發現劉氏身邊多了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神情羞怯、體態嫋娜,一張瓜子臉蛋在火光下閃著鍛子般柔軟紅潤的光澤,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時地偷偷往俞立信身上瞄,俞立信皺了皺眉,轉身扶著蘇氏道“阿娘,外麵冷,你屋裡頭坐著吧,剩下的事我來就行。”
蘇氏頷首,由著俞立信扶進廳堂坐著,俞立信倒了杯熱水遞給蘇氏,蘇氏接過道“阿信你去忙吧,我略坐坐就好。”
俞立信嗯了聲,卻轉身往自家走去,這兩天祭祖兩邊來往多,小門一直開著,所以俞立信很快就端了一盆剛生起火的炭盆進來,一路不時地往炭盆裡吹氣,放在蘇氏腳邊,然後湊到蘇氏臉旁聞聞炭氣,微皺著眉把炭盆換個位置,再聞聞,站起身拍拍手道“阿娘,你屋裡怎麼不生個炭盆?是炭用完了嗎?我等會讓阿惟再送些來。”
劉氏用肘拐子捅捅身邊的姑娘,往廳堂努努嘴,姑娘抬頭看了一眼,紅了臉不言語。
一時收拾完畢,已交卯時,小孩子及文氏早已回去補眠,劉氏找個借口去了劉玉容房裡。
劉玉容見劉氏進來,忙站起來,劉氏拉著劉玉容挨身坐在床沿,在她耳邊低低道“如何?滿意嗎?”
劉玉容紅了臉,張了張口又閉上,低下頭去揉衣帶。
“你是不是覺得他家窮,當妾委屈了?我不能害你,我告訴你,我冷眼看著,他家真發起來了,自分了家這兩年,他家月月做新衣,天天吃肉菜,房子蓋得那麼好,不知道花多少錢請人琢磨出來的!要不是老娘還在,不定就去鎮上蓋大房子去了。鎮上那間鋪子,你也知道的,生意極好,銀子流水般進來。我跟你說,他家在縣城裡也有生意,至少有四間鋪子,間間都賺大錢!你姐夫就在縣城當差,還能不清楚?雖說跟我阿爹比差遠了,可是阿信人多好啊,最重要的是沒有妾,大嫂年紀又大了,你說說,你又沒嫁妝,要當正房隻能到小戶人家,你難道願意吃糠咽菜、下地累死累活還要伺候公婆小姑?”
越說越恨得咬牙,這一家子,一個比一個鬼精,分家前一絲力氣都不肯出,裝窮裝蒜,一分了家,個個就都會賺銀子,自己當初怎麼就沉不住氣,被他們一激就急著分家?呸!不安好心的壞透了的一家!等我擺布了阿信,看你們還怎麼得意!
劉玉容聽了神色稍稍鬆動,掀掀眼皮,依然不吭聲。
劉氏仔細瞧瞧她的臉色,細細地勸道“剛才你也看到了,阿信對他老娘有多好!又細心又體貼,色色想得周到,你以為他隻對他老娘好?他對他老婆也是這樣好,從來沒見他大聲過,大嫂說的話也從不反駁。他一個秀才,做著人人尊敬的夫子,農忙的時候下地乾活可不含糊,還時時關照大嫂,抽空就讓大嫂歇會,這樣的好男人到哪裡去找?”
劉玉容抬速瞥了劉氏一眼,含糊道“他對他老婆好,哪裡還會對彆人好了?”
劉氏抓起劉玉容的小手拍拍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他現在對大嫂好,那是習慣成自然了。你沒看到大嫂現在臉上的皺紋,都快夾死蒼蠅了,手也粗了,身段也硬了,如果有雙這麼嬌嫩的手讓他摸摸,還怕他不暈了頭?沒魚的時候貓兒隻吃飯也行,你把魚擺在它跟前,你看它還吃不吃飯?你放出些手段,還怕那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佬不被你攥在你手心裡?到時候你才知道我是為你好。”
劉玉容羞得頭低到胸前,腦中卻想著方氏的形容,雖是年紀大了,身段顯豐滿了些,臉上好象沒有堂姐說的那麼多皺紋啊?皮肉白眼睛大,眉毛黑黑彎彎,不知道描畫了沒有,看上去還挺漂亮的,難道是天黑,皺紋看不清?嗯,也有可能!又不可抑製地想到俞大哥俊郎剛毅的臉、高大挺拔的身姿,想象著自己伏在俞大哥溫柔的懷抱裡,和他細訴情懷,臉上不由燒得發燙,雙手握著臉不敢抬起來,聲如蚊呐道“可是、可,他兒子女兒都有了,以後怕是日子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