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來!
本縣縣尊大人安沭明不是神童,苦讀多年,中進士時已36歲,不早,卻也不算晚,因名次壓尾,家族出了力才選了這個偏遠南方小縣當縣令,按製,下縣是從七品下,但因實在偏遠且山路崎嶇,為鼓勵、勉勵赴任官員,特擢升從七品上,待有了政績履曆,自然就會升遷。
安縣令赴任時,長輩本是安排個年輕穩重的妾侍隨行照顧生活起居,但原配賈氏唯恐又生出庶子來,委婉但堅決地要求隨行,安縣令是家中幼子,婆母尚有三個媳婦服侍,就準了賈氏的請求,賈氏遂帶了最小的一對雙生兒女一起跟著丈夫赴任,那妾侍隨侍左右。
安家根在京城,南邊沒有親朋好友,交往人家都是本地士紳富商或縣衙官吏,這些人家女眷要麼粗鄙不堪要麼巴結逢迎要麼溫柔嫻淑性格不合,兩年來安若雲都沒找到能交心的女伴,無意中認識了阿君,喜她機智勇敢、聰明伶俐,教訓顧天一的手段大合心意,本隻想助她脫困,沒想到一番交談下來,讓她耳目一新、相見恨晚,引為知已,完全忘了阿君隻是個六七歲小童。
待泉叔拿回禮物,更是讓她愛不釋手,對阿君心向往之,對麵粉倒是不在意,南邊雖然吃麵食不便,但她也不是非麵食不可,米飯也很香的嘛,母親卻是開心不已,父親還特地叫了泉叔去問一番話,之後就說讓她主動與之結交,且還叮嚀她不能端著縣尊小姐的身份,安若雲聽了當即就要泉叔帶路去找阿君,父親卻又不準,讓她過年後去鄉下踏青順便訪友,詳細觀察鄉下村民生活耕種情況,畢竟一縣之尊,鼓勵農耕提高產量是重中之重的政績。
紫荊本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她是安家家生子兒,雖然從沒到過鄉下,但用腳趾頭想就知道鄉下定是粗陋不堪,自家小姐是四房唯一的姑娘,又是太太肚裡出來的嫡女,哪能讓她受委屈?所以紫荊收拾行李的時候頗費了一番腦筋,連恭桶都帶上了。
此時看了這個“恭桶”,再也說不出去取自帶的恭桶的話來。
紫荊生怕哪裡出了錯惹人笑話,戰戰兢兢地服侍安若雲淨了手、更了衣才算鬆了口氣。
安若雲又去參觀了阿君的房間,跟凝姿房間完全是兩個風格,阿君的房間以藍色為主,搭配明快的紅黃藍三色長條紋窗簾及床上用品,牆上掛著一幅圖畫,畫麵上一個女子穿著件白色蕾絲曳地長裙,沒有任何裝飾,纖纖玉指上戴著白色手套,兩手優雅地交叉搭在身前,左手無名指上戴著隻很顯眼的閃亮戒指,長裙上身緊裹身體,下身波浪似的延展開來,更顯得女子高挑苗條,纖腰細細,胸部飽滿,亭亭玉立,頭上戴著透明的白紗,寬大繁複,直垂到腰下,五官在白紗皺褶裡若隱若現看不真切,安若雲目光難為情地滑過胸部,看向背景,蔚藍的天空上絲絲白雲,遠處是蔚藍的大海卷起層層泛著白沫的浪花,海邊有個模糊的男子背影,似乎穿著短裝,安若雲歪著頭研究這畫,始終不能明白這畫想要表達什麼,困惑地道“阿君妹妹,這畫是誰作的?你知道這畫是什麼意思嗎?”
阿君笑道“我看它奇特,就掛上了,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呢。咱不看它,你看這幅畫,是不是有意思多了?”
阿君指著桌上立著的一個小型畫框,裡麵是四個大小不等的小孩在夕陽下摘荔枝,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在樹上摘,一個更小的男孩和一個大點的女孩在地上接著,個個笑顏跟荔枝似的火紅熱烈,樹上的男孩嘻開的嘴裡還缺了兩顆門牙,安若雲一看就笑起來“我知道,這是你們姐弟四個,阿惟弟還缺牙哈,這下我可以笑他了。”
拿起認真看看,越看越不解道“這是什麼畫法?竟是寫實到纖毫畢現的地步!這顏料的調配,我從來沒見過!”
阿君也不解釋,拉著她的手道“走吧,去跟我阿姐學織毛衣去,以後讓紫荊多織些給你穿。”
紫荊最喜歡手工,學得很快,可沒織多少紫荊有點坐立不安起來,臉色越來越紅。
凝姿頗解人意地道“紫荊姐姐是不是太熱了?要不你到窗下坐坐,那兒涼快。”
紫荊臉紅得要滴血,“俞大姑娘,奴婢想、想更衣。”
安若雲不耐煩道“紫荊你怎麼也學那些人扭扭捏捏的了?剛才你也去了,恩,衛生間,直接去就是,難道要我服侍你?”
紫荊不安地曲膝道“奴婢不敢,隻是那是姑娘們用的,奴婢、奴婢不敢用。”
阿君豪氣地揮手道“紫荊姐姐不用客氣,佛說眾生平等,這五穀輪回之所也是平等的,你隻管去就是。那一次性紙墊知道在那裡拿嗎?”
紫荊紅著臉點點頭,曲曲膝道“知道,那奴婢失禮了。”
凝姿教會了安若雲主仆織毛衣,一人給兩隻竹針,讓她們織最簡單的圍巾,和阿君一起下樓協助方氏做晚飯。
待大家團團圍著一張大圓桌坐定,這張餐桌又一次刷新了安景雲兄妹和紫荊、泉叔、聽雨的三觀這樣的餐桌他們見所未見!
這是一張十二人座的真正現代款式的圓形旋轉餐桌,精致漂亮的木紋理漆著油光鋥亮的透明清漆,轉盤上放著滿滿的湯、菜,每盤菜上都有公筷公勺,每人麵前一個小碟一個小碗一雙筷一個湯匙,小碟下壓著一張雪白大方巾,阿君拿起方巾示範道“阿若姐姐,方巾放在腿上,免得汙了衣衫。”
凝姿給俞立信、方氏盛了碗雞湯,又要給安景雲、安若雲盛,紫荊、聽雨堅決不肯“跟主子們同桌吃飯已是逾矩,怎能讓大姑娘來服侍!我們越發該死了!”
凝姿隻好放下公勺,由著各自丫鬟小廝去服侍,雖然這餐飯的確很豐盛可口,可安家主仆注意力都被餐桌吸引了,每每有人推動轉盤,五人立即集體停筷,專注地看著轉盤緩緩旋轉。
安靜食罷,淨手漱口過,方氏和凝姿收拾,阿君引著安若雲到廳堂,阿惟已泡好茶水,廳堂裡點起了蠟燭,眾人坐在廳堂喝茶閒聊,安若雲道“阿君妹妹,你家這餐桌著實有趣,也方便得緊,我在縣城怎麼沒看到有賣的?”
阿君笑道“這種餐桌做得不易,價錢偏高,買得起的人家大抵都有丫鬟小廝伺候,不需要這種,一般人家人口多需要的,未必買得起,就算買得起,這種人家也不會講究吃穿用度,舍得花大價錢買餐桌。我們家平時也不用的,隻有和我二位叔叔家聚餐時才用一回。”
安若雲頷首道“果然人生百態,事事有講究,我可長見識了。難怪阿君妹妹的鋪子生意那麼好。”
阿茂迷糊地道“阿若姐姐說錯啦,我二姐姐沒開鋪子,是我大姐姐在開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