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來！
論婆媳相處之道
阿苗隨手拉個椅子坐下，靜靜地聽著，看著李君實傷心欲絕的模樣與心不忍，又想自己對凝姿的思戀也是如此刻骨銘心，若是凝姿或是她父母拒絕了自己，想必不會比九爺現在好到哪裡去。登時同理心大發，道“九爺放心，阿君沒有喜歡阿木，一直隻把阿木當兄長看待。不過據說阿木的祖父母曾經托人探過俞先生口風，俞先生以阿君還小婉拒，但是…但是俞先生夫婦確實很看重阿木，難說將來也不會答應……”
“阿苗，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盼了這麼多年，好容易盼到她來了，可是……”李君實被阿苗一番話說得一顆心象坐過山車放下又提起，“不行！我絕不能沒有她！不能讓她嫁給那根爛木頭！沒有她我活不了啊！”
阿苗勸道“九爺，你和阿君身世委實差太遠了，就算阿君喜歡你，你也無法娶她為正妻，阿君的性子怎麼可能委身為妾？就算她願意為妾，九爺的後院也不能有阿君這麼聰明強勢的妾，我看，九爺不如放棄吧？”
阿苗跟阿君相處了這麼幾年，感情委實不淺，從心底裡不希望阿君陷入李君實那個複雜的窩裡。
李君實登時大怒，抓起手邊的靠枕就砸過去－－幸而尋梅等人把凡是能傷人的東西都收了起來，順便把瓷枕也給收了出去－－咆哮道“混蛋！誰說我不能娶她為正妻了？除了她我任誰也不娶！再敢說她隻能為妾我殺了你！”
阿苗雙手接過靠枕輕輕放回去，推心置腹地勸道“九爺，你想想，你的妻子是你想娶就娶的嗎？你有父母，還有滕王殿下，他們若不同意，或是他們給你另定了親，你能怎麼辦？就算我這樣的，跟俞家門第差不太大，想娶阿姿都得小心翼翼地不敢冒失，你跟阿君，可能性太小了。”
李君實隻覺得心頭的血沽沽地流，眼睛都紅了，這混蛋是來安慰他還是來插刀的？
“你以為你就能娶到阿姿姐姐了？哼，阿君說了，她阿姐不嫁你這種媽寶男。”李君實紅了眼，齜著牙把刀插回去。
“啥玩意？我是什麼男？”
“媽寶男，阿君說你是媽寶男。”
“啥是媽寶男？”阿苗本能地覺出這不是什麼好話。
李君實看到阿苗戰兢兢的模樣心氣稍平了些，且這也是他答應幫他問的，於是把媽寶男的定義和阿君其他的要求一一講給他聽，看阿苗漸聽漸黑的臉，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果然阿君說悲傷因分擔而減半是有道理的。
不想轉瞬阿苗臉上又陽光燦爛起來，真心實意地謝道“九爺，謝謝你，我原是擔心阿君不願意我這個師父做她姐夫或是俞先生一家對我本人是否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看來除了什麼狗屁媽寶男這點，其他都還好，哈哈，真是太感謝九爺了。”
李君實……
他感覺他心頭又開始流血了。
“九爺放心，等我娶了阿姿，我一定幫你。還有，九爺若真心想娶阿君，就得想法爭取自己的親事自己做主才是，你這麼大吵大鬨的，傳了出去隻會讓阿君陷於危險之地。”阿苗開心過了，轉過來又勸李君實道。
這幾句話如醍醐灌頂，李君實登時清醒過來，“是我思慮不周，孟浪了。你幫我看好阿君，彆讓她受傷害，也彆讓她嫁給彆人，”說著不由得喉頭又哽住了，好一會才道“恐怕她最近不肯見我了，你幫我轉告她我不是媽寶男，我一定會娶她的，我一定不會讓她有壞婆婆，我也不會有小妾和通房，我隻要她肯陪我一輩子，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那四個丫鬟最終被李君實留下，打發在離自己活動空間最遠的地方做針線去。李元懿並未深究，反欣慰一笑，果然少年人的熱情維持不了多久，既是他開竅了，光有丫頭不行，以後讓鄧氏多邀一些大家閨秀來就是了。
阿苗離開時心情複雜難言，一會開心，一會憤怒，一晚上沒怎麼睡，覺得還是先把“媽寶男”的帽子摘了才好再談其他。
“嗯？”演武廳裡累成狗的阿君眼前覆上一層陰影，頭上傳來一聲滿含威脅的暗啞聲音，“說。”
阿君直起腰，退後幾步，訕訕地笑道“我是說你疑是‘媽寶男’，是李九爺沒轉達清楚，傳話就是這樣，傳來傳去就傳歪了。”
阿苗不說話，抱著胸靜靜看她。
“這個，聽說你俸祿都上交給你娘，再由你娘給你些零用？”
“是的，我平時又沒怎麼用錢，家裡都是我娘在打理，自然都交給她了。”
“你娘的話你是不是從不反駁，儘量按她說的做？”
阿苗猶豫了瞬，還是老老實實道“是的，我娘很少過問我外頭的事，家裡的事我也沒怎麼插手，所以無從反駁啊。但是阿君，我真不是媽寶男，我做什麼事都有自己的主見，我娘也從不乾涉，就象我娶媳婦的事，這幾年我一直不肯成親，我娘著急歸著急，可沒有擅自給我定下親事逼我成親。”
“嗯，你娘這點真好。但是如果你娘聽你的，答應娶我阿姐，可萬一你娘不喜歡我阿姐你怎麼辦？”
“阿姿那麼好，我娘怎麼會不喜歡她呢？再說你也見過我娘幾次，脾氣好，心慈，這點你放心。”
“我還就是這點不放心。泥人還有三分脾性呢，你娘獨自把你拉扯大，豈是靠脾氣好就能做到的？你娘對我們確實很好，但那是當我們是小輩看待，有幾個婆婆在媳婦嫁進來之前就凶神惡煞的？那誰敢把女兒嫁過去？我阿姐也不是銀子銅錢，豈能人人都喜歡？你娘又天然有婆婆這個身份優勢，若是苛待我阿姐，你娘在你心裡是‘脾氣很好’‘心慈’，那錯的一定就是我阿姐了，就算你知道錯的不是我阿姐，還有‘孝’字壓著呢，你肯定是讓我阿姐忍了，你仔細想想，你是不是會這樣做？”
阿苗果真認真想了想，慢慢地道“你這話也不算錯，我娘能在我離家的幾年裡保住我爹遺下的田產財物，確是不容易，對外人恐怕真不是脾氣好能做得到的。但是，阿君，阿姿的性子和你不同，你不要以已度人，阿姿那麼好的性子，能跟我娘有什麼矛盾呢？天下那麼多姑娘不都這樣嫁人了，也沒見誰過不下去啊。”
“天下那麼多姑娘嫁人後過的什麼日子，你真的了解嗎？她們能過得下去並不能說明她們都過得好。再說為什麼彆人能過苦日子，我阿姐就一定也要跟她們一樣過苦日子？連班昭在《女誡》裡也說，她在婆家‘戰戰兢兢，常懼絀辱，以增父母之羞’，何況我阿姐這樣的普通女子？以我家為例，我祖母脾氣也不算差，人也不壞，我阿娘更是溫柔和順，可是你也知道，我祖母就是討厭我阿娘，我阿娘過得一點都不輕鬆，後來有我二嬸挑撥，兩人關係更壞，你說這是為什麼？因為她們脾性不合啊，可知兩個好人也不見得能組成一個和諧的家。我阿姐才十五歲，才過了幾年鬆快日子，如果所嫁非人，往後漫長的幾十年就要過著可憐的受氣日子，師父，我真的不忍心。”
這次阿苗沉默的時候更長，阿君乾脆席地抱膝而坐，良久，阿苗才道“我從小習武，後來又在滕王殿下手下從軍，從來沒想過婆媳相處原來這麼複雜。阿君，你教我，我該怎麼做才好？”
“上上之法，你找一個嚴格遵從《女誡》的模範女子為妻，成親後你不要插手後院的事，以上問題就統統不存在了。”
“想都彆想，這個辦法不行，我隻能娶阿姿，你快想想！”
“我要是有辦法，還能讓我娘受我祖母那麼多年的氣嗎？若是你娘跟我阿姐脾性不合，我就是神仙也奈何不了，哪有什麼辦法一勞永逸呢？”
“阿君，你那麼聰明，好好想想，一定有辦法的。我不能讓阿姿受苦，可是，我娘，我也不知道怎麼辦，阿君，你再好好想想，若有辦法，以後你有任何事需要，我絕對二話不說。”阿苗哀求道。
“哼，若是阿姐嫁給你了，你就是我姐夫，我有事你還想置之不理？”看阿苗又露出哀求的神色，隻好接著說道，“其實我也不太懂。目前看來，你娘對我阿姐印象還是不錯的，我想著，人嘛，總是愛聽好話，你就要學會多講好話，在你娘麵前多講媳婦對她的孝心，在媳婦麵前多講你娘對她的慈愛；新婚頭兩年最關鍵，多用心觀察，若是雙方對彼此有不滿，你不要偏袒任何一方，也儘量不要批評任何一方，怎麼做怎麼說就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靠你隨機應變了，實在不行，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好了。最初一兩年若能平穩度過，後麵應該就能和諧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