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騰空而起時,雲昭感
覺腦袋一陣眩暈,額角突突跳著疼。
嘴裡十分乾渴,舌頭似是有些發腫。
雲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正常“陳平安說得很有道理,既然魔神製造大疫是為了與神平男爭搶仙宿女,那麼神平男的埋骨地肯定也能找到一些線索。”
她微微笑著,忽略魔神本神幽怨的注視。
陳平安樂嗬嗬左右環顧,謙虛道“僥幸猜到,僥幸猜到。”
晏南天揉著額角“隻是不知神平男埋屍何”
陳平安大聲搶答“神平男就埋在就在太上殿邊上史書有記載,因為神平不幸死於魔神之手,後來建太上神殿時,便特意鎮在他的墳墓旁邊,好讓神平魂魄安息。”
雲昭“”
東方斂“”
笑死,根本安息不了一點。
從宿北至平南,行天舟也要飛一天。
一路順著風。
捱到夜間最為困乏的時辰,雲昭忽然有些想哭並不是因為情緒不好,而是心跳失常,身體本能想流淚。
但體內嚴重缺水,流不出。
她強裝若無其事,唇角勾著淺淡的笑意,望望這個,望望那個,示意眾人有什麼新想法隻管說。
老禦醫隻沉沉歎著氣。
平、宿、江東三地,疫病發作要比京都更早兩三日。也就是說,最早染病的病人已經乾渴五日左右了。
若是沒有真氣的普通人,五日過去,恐怕已經罹難不少。
找不到解法,配不出藥方,老醫師陷入了無力與自責的情緒之中。
雲昭胳膊忽然一痛。
東方斂拎起指骨戳她“我想喝那個茶。”
雲昭瞥他一眼,眼神示意想喝自己去喝。
“不是。”他正色道,“我真身想喝。那個薄荷雲霧茶吧,我一聞到,心裡感覺就有點難過,大約是我從前故鄉的味道,隻是我已經不記得了。”
他垂了垂幽黑狹長的眸,低低道,“死了三千多年,真身從未沾過半點吃喝。此刻聞到,忽然有那麼點想家。”
他微微勾唇,分明是笑著,卻很有幾分破碎感。
哎呀雲昭心中驚道,是挺可憐的
她趕緊伸手替他去取茶。
囫圇拎起玉壺沏出一杯,端到他真身唇畔,試著往他薄唇之間灌。
“嘶。”他的鬼身在身後敲她肩膀,“燙”
雲昭“呀。”
先前還嫌棄人家神官沒好好照顧他她自己也不見得就會照顧人。
她把杯盞拿回來,放在唇邊吹了吹。
他幽幽在她耳畔說道“你幫我試一下。”
“哦。”
雲昭不疑有他,輕輕又吹了幾下,沾唇抿了抿。
不燙了。應該能喝了吧
她端起來繼續喂。
這個家夥坐著也比她高出許多,她把手肘擱在他的肩膀上,慢慢
喂他喝。
“還是燙。”他在她身後嘀咕,無比嫌棄,“你有沒有好好給我試水”
雲昭“”
這龜毛作精的語氣,瞬間讓她找回了修葺婚房的記憶。
好氣。
這就是個死麻煩精。
她又把茶盞端了回來,再吹了吹,放到唇邊,淺淺抿一口。
薄荷雲霧的清香在唇齒之間逸散,充盈口腔,絲絲縷縷仿佛都化成了甘霖,滋潤每一寸乾渴龜裂。
沒等她發個愣,肩膀又被敲。
“快點。”他在她耳畔催命,“再試一下,然後給我喝。”
雲昭“”
吸一口氣,照做。
這神身自己不張嘴,她也灌不進去,便見一縷細流順著他精致的唇角往下淌,仿佛淌過了一座白玉雕像。
雲昭怒目,用眼神質問這個鬼又怎麼了
他道“先給我擦嘴。”
雲昭的忍耐幾乎要到儘頭,整個人強壓著暴躁,狼狽地用袖口給他擦了擦下頜。
東方斂幽幽道“涼掉了,給我換個熱的。涼的我從來不喝。”
雲昭“”
她正想掀桌,卻聽到“咣啷”一聲響。
循聲望去,隻見晏南天雙眸赤紅,額角青筋跳動,手下是一隻破碎的杯盞他將杯盞放回案桌時,竟失手將它生生拍碎成了好幾片。
碎片劃破了掌心,鮮血從案桌滴到了地上。
晏南天深深喘息,五指合攏,掐住受傷的手掌,驀地起身,大步離開了四方閣。
雲昭“”
這人又發什麼癲
她移走視線,因為身後陰魂不散的催命鬼又在戳她。
雲昭深吸一口氣,將杯盞中的涼茶潑進茶台,重新給他沏了杯熱的。
他提醒她“試。”
雲昭保持微笑,吹了吹,試了試。
不冷不熱,剛剛好。
這次總算是喂進去了。
他這神身嘴唇不動,喉嚨也不動,都不知道一盞水喂去了哪裡。
雲昭把茶盞重重鎮回案桌。
她嘴皮不動,咬牙切齒發出氣音“滿意了嗎”
他的視線不動聲色掠過她略微滋潤了少許的唇舌。
原本白得嚇人,此刻倒是有了一絲絲粉色。下唇那幾道裂縫都沾到了水珠。
他彎起眉眼,勾唇“還行吧。湊合。”
雲昭“”
死鬼,你給我等著
晏南天靠在舷尾,垂著頭,大口喘息。
指尖掐進掌心傷口,卻感覺不到痛。
她變了。
她從來不會關心彆人,即便旁人匆匆趕路回來,她也隻會遞上噎人的酥糕。他以為那已經是她的全部心意了。
那一日喉間的乾澀與甜膩他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如鯁
在喉。
而今日,她那麼細心,那麼體貼,知冷知熱,喂那陰神一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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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這樣的人,竟也有柔情萬分。
他記得清清楚楚,那一日也是在行天舟,她囂張地對他說,她就是不會體貼人,從前不會,今後也不會,這輩子都不可能。
這才短短幾日啊
他自問是世間最了解她的人,他不知花了多少日夜,悉心揣摩她的細微表情,猜測她的少女心思,不說十拿九穩,至少也算得上是大致掌控。
她嫁給彆人,分明隻是在跟他賭氣。
她怎麼可以喜歡上那陰神
她怎麼可以負心
心跳欲炸,胸腔裡疼痛難忍,仿佛五臟六腑都在自戕。
身邊忽然飄來一個討嫌的聲音。
“夫君,你、你手受傷了,讓我幫你包紮一下吧雲昭她、她就是故意氣你,想讓你吃醋,更在意她,女人的心思就是這樣,哪怕她不要你了,她也見不得你好,非要巴著你喜歡她,耽誤你一生一世夫君不要上她的當,好不好”
晏南天怔怔抬眸,望向溫暖暖。
他輕微蹙了下眉頭。
此刻,他確信自己隻想把她拎起來,從舷邊扔下去。
隻是恍惚伸手的瞬間,他仿佛看見了另外一張臉。
“自己都要死了,怎麼還隻顧著關心彆人”
晏南天如遭雷擊。
是的。
他對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半分喜歡。
他隻是他隻是
她隻是長得有幾分像他的娘,隻是初見她時,她都要死了,還在關心他乘飛舟難受。
那一瞬間,他想到的是娘。
娘的臉埋在水盆裡,他要把她拉出來,她卻死死攥緊他的腳踝
自己都要死了,怎麼還隻顧著關心彆人
他隻是想起了自己的娘。
“阿昭誤會了。”晏南天麵色煞白,驀地摁住了心口,“原是這樣,我害阿昭誤會了。”
他慘笑著,抬袖擦掉溢出唇角的一絲血。
他提步往回走,目光微微搖晃。
一個誤會而已,害得我的阿昭,跟人跑了。
晏南天躬身踏進四方閣,行天舟正好緩緩落地。
“雲昭,可否借步,我有句話與你說。”
雲昭抬眸,對上一雙極其沉靜的桃花眸。
鬼神在她身後微微冷笑,慫恿道“去。”
“哦。”雲昭起身,剛踏出四方閣,舟身便是一震降落了。
她隨晏南天走到一側舷邊。
“雲昭,”他淡聲開口,“湘陽夫人出事,你很難受,對麼。”
雲昭皺眉“廢話。”
他輕笑了下“我從小沒了娘,真的很想她。那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感情。我若是因為娘,讓你受了委屈,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
他誠摯地看著她。
他道“在我心中,隻有你和阿娘是最重要的。”
雲昭笑了“我很重要”
她輕輕搖著頭,“晏南天,我那麼重要,你竟然都沒有發現,我已經三天”
“雲大小姐”
一聲急報傳來,打斷了雲昭的話。
“湘陽夫人有信”隻見一名信使疾疾掠到她身邊,震聲道,“湘陽夫人有信,請您在外麵,一定要,好好喝水,多喝水”
雲昭身心俱震。
乾澀的眼眶忽然便有了淚。
她淚中帶笑,轉過頭,望向晏南天。
“你看,阿娘遠在京都,都知道我沒有好好喝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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