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劇透我一臉!
青樓。
三層小木閣樓裡,高高低低垂落許多紗幔。
穿堂風透過兩壁雕花大窗,堂間紗幔漸次飄揚,營造出仙境般的氣氛。
其中一道白色絲紗下,站著個人間正神,太上真身。
雲昭定睛細看,卻見眨眼之間,那個家夥不知從哪裡順來一隻白生生的狐麵書生假麵具戴在臉上。
他微微負手,淡定提步,往那雕欄後麵走假裝他不是他自己。
“他想跑。”東方斂冷笑,“這個我熟,我帶你去堵他”
雲昭偏頭,彎起雙眼,衝他露出溫柔和善的笑容“這,個,你,熟。”
他微微一驚,飛快地解釋“不是,是他熟,他熟等於我熟”
怎麼越描越黑了。
雲昭也無語“你可彆說話了東方斂。”
她大步往前走。
東方斂“”
她,竟敢連名帶姓直呼太上本神,還讓堂堂太上閉嘴
就仗著是他媳婦,如此放肆
他衝著她背影比比劃劃,凶殘地掐她後脖子。
“快點跟上。”雲昭回頭叫他。
隻見眼前一花,鬼神微微負手,淡定提步走到她身邊,姿態與方才的神身如出一轍。
雲昭“”
他在心虛個什麼鬼
一人一鬼闖入青樓。
青樓老鴇指揮著幾個龜公想要上前攔人,立刻便被隨行的親衛衝到一邊。
侍衛摁刀厲喝“欽差查案”
“哎喲欽差老爺,我們這兒都是良民哎哎哎那邊兒啥都沒有”老鴇著急忙慌揮著帕子,拚命給邊上的人使眼色。
當即便有兩個人分頭想跑一個想去官府搬救兵,另一個直往後院遁。
雲昭橫眉冷笑“都給我拿下”
“是”
不多時,這光鮮錦繡堆底下藏著的腐黑黴斑就被翻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親衛從後院小步跑過來回報時,臉色很有幾分難看。
這些兵都是跟著雲滿霜在戰場血漿裡打過滾的,但看見後院那幾間小黑屋裡的景象,還是禁不住陣陣作嘔。
親衛對雲昭說道“您還是不要去看了。”
那排黑矮的屋子裡關的,要麼是不肯接客正在被“調教”的姑娘,要麼是染上了臟病正在被“治療”的姑娘。
血汙、惡臭、哀嚎。生不如死。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老鴇叫冤不迭“那隻能怪她們自個兒呀欽差大人明鑒,樓裡的姑娘身契都在我手上,我們這兒是合法合規的買賣呀您看看樓上,那些個聽話的好姑娘,個個都什麼待遇哪個不是身披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的看看看”
老鴇揚起一根塗滿大紅蔻丹的手指,遙遙指點雕欄翠橋上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
姑娘們
用香帕掩著唇,推推擠擠一陣嬌笑。
膽大的都已經向那些錦衣鐵甲的親衛拋媚眼了。
老鴇挑著蘭花指道aaado而且我們的姑娘也不是隨便接客的喲來看完整章節,不是說有錢就能入幕,那還得姑娘看得上眼,還得會吟詩作賦,一步一卡贏得姑娘芳心呢您看看古今多少文人才子在青樓留下風流佳話,是吧您是不知道,外頭多少女子哭著喊著想進來當花魁呢”
雲昭冷笑出聲,她擺擺手,示意這老鴇無需廢話。
她問“你們的花魁焦尾姑娘在哪裡”
老鴇忙道“二樓,聽音閣。大人,您見了焦尾姑娘隻管問她,我待她是不是如親女兒一般先前那個趙宗元先生在時,焦尾與他知心,偶爾要去他那兒過夜,我可都是分文未收過我都願意成全他們這些才子佳人的”
雲昭不禁微微蹙眉。
她偏頭尋找那個鬼神,見他蹲在雕欄上麵,拽那些垂下來的飄紗,玩得不亦樂乎。
雲昭“”
她向來就不是個穩重的人,但是跟他在一塊,她時常竟能覺得自己“端莊”。
他見她望過來,笑吟吟一掠便到她麵前。
長身玉立,人模狗樣,仿佛剛剛那個玩飄紗的不是他。
他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想問什麼。
他道“確實有個花魁在趙宗元那裡過夜,幾次吧。”
雲昭挑眉示意讓我看看
他擺擺手,一臉嫌棄地說道“沒什麼好看。”
雲昭“”
她狐疑地盯著他。
東方斂非常詭異地讀懂了她的表情你是不是自己不如人家所以
他黑臉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雲昭眨了眨眼,偏頭假笑。
他深吸一口氣,想辯,話到嘴邊卻發現好像就是她想的那樣某些方麵,他確實不太擅長。
他緩緩吐出那口鬼氣,抬手敲了下她的肩膀。
雲昭“嘶”
這力道一看就是惱羞成怒。
陋室。
昏黃油燈下,坐著兩個人。
趙宗元麵色蒼白,身形清瘦,身穿寬敞的灰白道袍,周身氣度清貴儒雅。
一名美麗的女子與他對坐。
她卸去釵環,未施粉黛,素著一張嬌好的麵龐,一臉清正之色。
“趙先生請。”“焦尾姑娘請。”
二人開始吟詩作對。
“”
雲昭表情漸漸呆滯。
這兩個人,一開口全是對仗的生僻字,專殺她這樣的文盲。
她轉頭望向東方斂。
他彎起黑眸,衝她假笑。
她問“一整夜都這樣”
他點頭“一整夜都這樣。”
沉默。
陋室中回蕩著抑揚頓挫的生僻字。
半晌,雲昭嗬嗬笑道“他們這對得,
還挺工整。”
他動了動手指,漫不經心點評“語境一般,韻腳不錯。”
雲昭老神在在點頭“你說得對。”
一人一鬼淡定移走視線,望向燈下作對的才子佳人,擺出認真品鑒的樣子。
半晌,雲昭歎氣“可惜現在急著查案,時間緊迫”
東方斂挑眉笑“聽得入神,你不說我都差點兒忘了。”
他抬手敲了下她的肩。
眼前畫麵飛速流逝,眨眼便至天明。
隻見焦尾姑娘捧出一支黑底紅毛的鶴筆,緩緩遞向趙宗元。
“先生,您要的燭龍筆,我在樓裡找到了。”
趙宗元捧過“多謝焦尾姑娘。”
她起身,二人對揖,然後告辭。
幻象消散。
雲昭歎道“當真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啊。”
眾人登上二樓,來到焦尾姑娘棲身的聽音閣。
雲昭見到焦尾姑娘,不由得微微歎息。
與趙宗元記憶中的模樣相比,她消瘦了太多。臉上覆著濃妝,脖頸間係著絲帶,氣色大不如從前。
雲昭令旁人留在外麵,上前拉住焦尾姑娘的手,與她一道走入房中,坐到繡凳上。
她介紹自己“我是趙三叔的侄女”
焦尾姑娘先是怔了下,旋即便笑開,啞著嗓道“雲昭姑娘”
雲昭驚奇“你知道我”
“趙先生說過的。”焦尾姑娘垂著眸子笑,眼尾濃妝也蓋不住氤起的薄紅淚意。
雲昭心道她是真的很喜歡趙叔叔。
“雲姑娘是要問趙先生的事麼”焦尾姑娘抬眸,擠出笑臉,“他決定離開時,並未與我說。如今想想,最後一次見他,他告訴我他院子的鳶蘭樹下埋了兩壇女兒紅便是訣彆了,遺憾我當時沒聽懂。”
雲昭卻聽懂了若是焦尾姑娘當時聽懂是訣彆,她大約會告訴趙叔叔她的心意。
“你節哀。”雲昭十分不會安慰彆人,憋了一會兒,憋出一句,“要好好吃飯。”
焦尾姑娘抿唇笑了笑“我大約很快就能與趙先生見麵了。”
她輕輕拉起裙角,示意雲昭看。
雲昭低頭望去,見那細白的腳踝上赫然印著一枚青色的手印。
“前日,涼川城中的鬼來找我。”說起那個鬼,焦尾姑娘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似乎並不害怕。
雲昭聽另一個鬼爪逃生的中年男人說過,花魁焦尾被鬼抓時,恰好有恩客用鏈子把她鎖在床榻上,這才撿回一條命。
雲昭定睛觀察那手印。
指印極細極長,長到有點扭曲,不太像人的手指。
她暗暗用手比劃了一下,發現那鬼是背著身,倒抓著焦尾姑娘的腳踝往床底拽。
雲昭問“你有沒有看見那個鬼”
焦尾姑娘咬著唇,輕輕搖頭“當時”
她默了片刻,歎一口氣,抬起手,取下係在頸間的那條絲帕。
雲昭視線落向她的脖頸,剛一看清便倒吸了口涼氣。
隻見那細長的頸間,竟是深深嵌著一道可怕的勒痕。
那勒痕青紫,並不平滑,能夠清晰看出凹凸形狀是一條小指粗細的鎖鏈。
好幾處皮膚都撕裂了,一看這傷便知道當時有多痛。
焦尾姑娘慘笑道“他們都說客人用鎖鏈把我鎖在床榻上,讓我撿回一命。其實當時,那客人騎在我背後,用鎖鏈繞了我的頸子,是在把我往死裡弄的。鬼來抓我,嚇跑了他,否則我前日便死了。那客人,說不定倒是見著了鬼的樣子,你可以找他問一問。”
雲昭隻覺胸口一陣悶窒。
她雙眉緊蹙,緩聲問“你不是花魁嗎怎麼這樣”
焦尾姑娘告訴她“方才底下動靜那麼大,想必雲姑娘都知道了,這種地方啊,就是花團錦簇的魔窟。能做搖錢樹的時候,自然千好萬好,但那好景又有幾日呢我年紀漸長,容顏還能撐一撐,內裡身子卻已經不討客人喜歡了。”
雲昭定定望著她。
眼前全是焦尾姑娘與趙叔叔在燈光下麵對詩的模樣,身上盈盈發著光。
明明是那麼好的人。
焦尾姑娘眼神空蕩蕩“趁著我還未過氣,把我賣給那些癖好特殊的客人,還能賣個好價錢。紅顏短命,香消玉殞,傳出去又能給樓裡招徠不少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