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這種可怕的靈壓,是頂尖的冥照強者麼……
在去報道的路上臨時停在這處城區,就是為了等這個男人?
看起來很年輕,但他和隊長是什麼關係?
羅伊心中閃過無數念頭,露出一抹笑容,似乎還想堅持一下:
“隊長,我……”
但下一刻那壓迫感極強的靈壓已經完全籠罩在了他的身上,讓他靈魂扳機猛然收緊——
那是對方不耐煩的表現。
羅伊麵色煞白,快步退走:
“那,那你們先聊,我就在旁邊等……”
這種壓迫感,不僅是頂尖冥照,而且絕對是赫赫有名的冥照強者!
這種可怕的強者,跟他們根本不屬於同一個層次,所以應該不是隊長可能存在的隱藏發小或者天降係天才之類的角色。
所以,是長輩麼?
羅伊心中鬆了口氣,但又開始琢磨那長輩的身份。
因為這樣的冥照,在蜃都屈指可數。
這裡是蜃都的角落,一處鮮有住戶的擁擠城區,閻璽羽都沒想到,在蜃都還有這樣荒涼安靜的地方。
耳邊傳來的隻有自己逐漸沉重的呼吸聲,和枯朽樹葉摩擦地麵的聲響,背影和閻璽羽之間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最初聽到他的消息的時候,閻璽羽的心情很雜亂。
她也曾經幻想過自己麵對忘記了容貌的生父時會作何反應。
是衝上去叫一聲爸爸,還是撲進對方的懷裡大哭一場,當場認親?
都不是,她覺得,那應該是一個陌生人了,就算知道了對方是誰,那也就是知道了。
對方是覺醒者還是普通人都無所謂,她對自己的命運沒有質疑。
因為是韓孝輔教會了她一往無前的堅強,是季離把她從絕望中拉出來。
如果不是被拐賣的經曆,她根本不可能預見韓孝輔這樣的養父,也不會遇見季離。
所以她想的是,她也許應該感謝對方。
但她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從龍脈公約局內部接到對方的來電。
想到當時分局長對她畢恭畢敬,戰戰兢兢的姿態,閻璽羽曾經的幻想被連根拔起,就像被勢不可擋的推土機碾過心中的森林,完全推翻。
他不僅是一個覺醒者,還是覺醒者中的強者,翹楚,甚至都無法用鳳毛麟角來形容的存在。
晴空中驟然炸響驚雷,那是閻璽羽翻騰情緒引發的靈質場。
狂風吹動著她身後的高馬尾,也吹起那灰衣男子的長發——
閻九梟,一個名字都不曾為人所知,但孤高和權力都站在一個強大國家頂峰的存在:
孤陵王。
九大陵王之一,完全完美冥照級不朽者,絕對的超級強者,悖論之下第一人……
在了解之後,這和她幻想中的路人父親大相徑庭。
一個舍棄一切,追逐力量的孤高者。
既然如此,她在新羅的那些日子又算什麼?
韓孝輔養育了她,但她也不得不承受作為一個異國人,成長在另一個國度的陣痛。
寄養家庭的矛盾,校園的矛盾,新羅人對外籍的白眼,還有當初在那艘販人渡輪上漆黑的船艙,微弱昏暗的燈光。
她能想到當初擠在一個甲板之下的同伴,幻想著英雄故事中從天而降的主角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現在好了,她的生父就是那個英雄,或者說他本應該是那個英雄,但為什麼,自己就這麼流落到新羅了呢?
雖隻是陣痛,但童年的陣痛足以改變一生。
在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質問,咒罵,漠視,就像曾經對廢柴父親做的那些幻想一樣,她也預演過了好幾次見到孤陵王的場景。
這些幻想讓她一度想要請求季離的陪同,隻是最終還是決定了自己麵對。
可真正站在對方麵前的時候,這些預演都被徹底擊碎了。
堅強外殼包裹之下的,無論是怨恨還是質疑,那些複雜的情緒最終都轉化成了一種:
委屈。
如果他隻是個沒有力量的普通人,無法對抗人販這樣隨機偶然的犯罪事件,她不會對此多說什麼。
但他不是,既然如此,那麼她流落異國他鄉,到底是一種“走失”和“拐賣”,還是一種拋棄?
蜃都對她而言不過是另一個異國他鄉,強大的生父也隻是一個早就淡忘在記憶中的陌生人,她甚至懷疑對方從未出在她的記憶中出現過。
甚至這個混賬都不曾正眼看她,追逐著“孤高”的力量,就是他拋棄自己的理由嗎。
那現在又聯係自己是為了什麼?
無數的疑問,大量的質疑。
這個時候的酷妞兒有些後悔了,她後悔自己沒有拉上季離。
雖然季離也是個直愣子,但至少自己手上有個能抓的踏實的手膀子,而不是現在扣著自己的手心肉,顫顫巍巍的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在酷妞兒沉浸在自己的內心時,她所忽略的,卻是孤陵王同樣顫抖的手掌。
他站在這裡,維持著一刻不停的孤高靈光欲念法則,就這麼背對著自己的親生血脈,心中一片茫然。
他該說什麼,做什麼,還是就這樣站著?
他是最強大的陵王,也是除卻那些老不死的存在外,蜃都最強大的存在,哪怕是螣君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
但是現在他竟發現,麵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他竟在恐懼。
他在怕什麼?怕一個回響級不朽者嗎?
強與弱的規則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中,孤高的欲念法則讓他早已經忘記了麵對家人應該用何種情感與態度。
他很少主動去成為人群的中心,但隻要他出現,就必定是人群的中心,所以他孤高得隨心所欲,不需要思考何為社交。
他所至之處,那些覺醒者無不投以恐懼和崇敬的目光,其中的勇敢者,還會主動上前攀談。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的女兒不願上前,是因為女兒不夠勇敢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怎麼才能讓他的女兒主動親近自己呢……
孤陵王想了一會兒,想到了那天晚上初見季離的時候,兩人之間簡短的對抗下,油然而生的那種親近之感,靈光大亮——
瞬間,天空中因為閻璽羽的“委屈”靈質生起的異象蕩然無存,一道橫跨街道的黑刃衝著閻璽羽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
後者如夢初醒,猩紅的電光柱跳躍著電弧同那黑刃轟然相撞。
在驚天的爆破聲後,閻璽羽的身軀出現在十米開外,皮靴之下踩出了兩條深深拉長的溝壑,大口喘著粗氣,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孤陵王嘴角一勾,腦海中回想著他當時跟季離的交談,複讀著自己當時對季離說的第一句話:
“不錯。”
考慮到這是自己的女兒,應當誇讚一番,於是他加了一句:
“不愧是我孤陵王的女兒。”
然後他就等著對方回話,等了好幾秒鐘奇怪身後怎麼沒動靜,聽到皮靴踩在地麵的聲響——
閻璽羽雙拳握得死死的,眼眸瘋狂顫抖。
那勉強重新營造起來的堅強被孤陵王一劍完全劈碎了:
【不錯,不愧是我孤陵王的女兒】
這話如利箭一般刺在閻璽羽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讓她差點兒忍不住哭出來。
她隻能在心底死命默念著她不是金彌紗,絕對不能在這個混賬麵前哭鼻子崩潰——
季離,去找季離。
她扭頭就走,但孤陵王的背影瞬間出現在她的麵前:
“你要去哪兒?”
應激的酷妞兒頓時冷聲: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