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欽若的離世讓王曾得以再無任何阻力地晉升為大宋的首相,但為了繼承和忠實地踐行大宋的祖宗家法——防止宰相專權,劉娥還必須得給王曾找個人搭夥同掌相權。同時,隨著王欽若的離開,這大宋朝堂之上尊卑次序也得重新排位。彆以為王欽若走了你王曾就該是老大,在這大宋的朝堂之上比你有資曆、有功勞、有脾氣的人可是一直都有。
經過劉娥的一番思量,最後她選出來的這個與王曾搭班子的人很是出人意料——樞密副使張知白。此人我們在前麵很少說到,但他可是宋朝此時極其有名的能臣和正臣,而他最被當世以及後世之人所稱道的則是他的個人德行和操守。我個人覺得,在整個北宋宰執集團裡能夠被稱之為君子的人當中,張知白的入選應該是最為無可爭議的人之一。
張知白公元956年—公元1028年),字用晦,河北滄州人,端拱二年公元989年)進士。張知白人如其名,彆的君子身上可能或多或少都會有那麼一點能夠被大眾所包容的小瑕疵或小汙垢,但張知白卻完全配得上他名字裡的這個“白”字。
說能臣。
張知白考中進士之後,先後在河南、蜀川、江南和陝西等地為官,他之所以頻繁地轉任地方並不是朝廷想要鍛煉他的腿腳工夫,而是看中了他的應變和應急能力。哪個地方有災或有難,那他張知白絕對會被優先考慮到,賑濟災民、清典刑獄、發展生產,張知白每到一地隨即造福一地,他絕對堪稱真宗朝時期的一塊萬能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說正臣。
在京為官時,張知白的一身正氣卻沒能趕上好時候,當時正是真宗陛下瘋狂迷戀各位神仙的時候,他屢次上疏請求趙恒趕快醒醒,但結果卻是被趙恒的無數記太極拳打得鼻青臉腫:愛卿你說的很好,說的很對,但朕就是不想改。有鑒於此,張知白主動放棄彆人夢寐以求的京官而力請到地方去任職,與其在京城屍位素餐拍馬屁唱讚歌,他寧願去地方上做點實事。王旦過世之後,張知白再被調回中央,而且一下子被升任為參知政事,可他還是有些時運不濟,因為他的頂頭上司恰好是第一次擔任宰相的王欽若。張知白可不是魯宗道那樣的“粗人”,幾度與王欽若政見不一之後,他索性再次請求出任地方官。
隨後的事我們都知道,大宋官場劇烈震蕩,寇準回朝,王欽若下台,而丁謂在經過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鬥爭之後打倒了所有人成為了新的“王者”。王欽若因為擅自回京而被貶到南京商丘府後,為了繼續整治已經被自己狠狠地陰了一把的王欽若,丁謂想到了此時在大名府擔任知府的張知白。在丁謂看來,張知白之前正是因為受了王欽若的鳥氣才放棄觸手可及的宰相之位而跑去當了個小小的知府,如此大仇隻要是個人肯定都會想著如何報複。於是,丁謂將張知白調到南京去做留守,目的就是希望張知白能夠替他好好地再整治一回王欽若。可是,丁謂這顯然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欽若儘管當時被公認為是奸邪,但張知白與他之間隻有政見上的不同,而無私人之仇。
到了南京之後,有鑒於對王欽若當前處境的同情和憐憫,張知白不但沒有故意給他難堪,反而還對王欽若比之前更為禮遇。丁謂因此而大怒,他一紙調令把張知白給趕到亳州去當知州。丁謂倒台之後,張知白被劉娥再度召回京城並出任樞密副使。
以上這些都是張知白在官場上的表現,但他最為後世所稱道的地方還得是他個人的品德操守。此時距離張知白考中進士並開始為官已經過了幾十年的時間,整個大宋的大小官職他也做了無數個,如今更是位居當朝宰相,但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個人生活之清儉竟與普通人彆無二致,史稱其“清約如寒士”。
各位,你能想象堂堂的一國之總理或是首相其家居用品和生活水平居然與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彆無二致甚至還不如一個小資嗎?當然,如果這種事和現象是發生在某個窮得吃土的部落酋長國,那麼這一切倒也不足為怪,可這是哪兒?這是“富得流油且高薪養廉”的大宋啊!然而,事實勝於雄辯,這事還真的就發生在了張知白的身上。需要指出的是,張知白可不像偽君子馮拯那樣隻是做了一瞬間的寒士宰相,他做了幾十年的寒士且為天下人所共知。
當然,張知白這樣也招來了某些人的非議,而這些人也是自古皆有之,他們便是站在聖人的視角用懷疑的眼光質疑和看待一切事物的聖人門徒。常言道大奸似忠,大偽似真,你張知白清廉簡樸得如此人儘皆知顯然是另有居心,你要麼是偽君子要麼就是在有意為自己博取聲名,無論是哪種情況,你張知白都不是個好人。至於原因,你明明領著豐厚的俸祿卻在裝窮,而且也沒見你拒領俸祿或是把錢拿去捐獻給偏遠山區老弱病殘,那你的錢去哪裡了?難道你是守財奴?或者說,你想把你的錢存起來乾啥?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麵對外界之人的這些質疑,擱以前倒還好說,張知白完全就當是個屁給聽了,但如今他做了宰相,他的任何行為都會被無限放大,他再這麼“裝窮”下去,那麼肯定就會有人懷疑他這是故意要向太後和皇上邀寵。再者說,過潔世同嫌,他這樣甚至有可能讓官場的人也容不下他。正所謂人言可畏,於是就有親朋來勸張知白,內容無非就是讓他適當提高一下生活水平,畢竟他現在是宰相了,再像從前那樣節儉很有可能會讓外界加深對他的質疑。
這些人或許是出於好心,但如果張知白真的這樣做了反而會壞事,張知白當然不會那麼傻。麵對親友的好言相勸,張知白如是回道:“吾今日之俸,雖舉家錦衣玉食,何患不能?顧人之常情,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吾今日之俸豈能常有?身豈能常存?一旦異於今日,家人習奢已久,不能頓儉,必致失所。”
位高權重且俸祿優厚但卻能夠如此克己,單從這一點上來說,張知白的所為和心境實乃吾輩之楷模。所謂君子,亦如是也!
隨著張知白的進位宰相,我們現在來看看這一次宋朝兩府官員的具體人事任免以及具體的加官細則:平章事王曾加門下侍郎、戶部尚書兼昭文館大學士基本上就是王欽若之前的全部頭銜),樞密副使、尚書右丞張知白加工部尚書、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樞密使曹利用加司空,樞密副使張士遜加尚書左丞,參知政事呂夷簡加禮部侍郎,參知政事魯宗道加給事中,樞密副使晏殊加刑部侍郎。
為了方便理解,這裡我們特意借此來說一下宋朝的官職製度。
終北宋一朝乃至於整個兩宋都有一個頑疾,那就是冗官,繼而帶來的問題就是冗費,畢竟官員太多其總的俸祿便會耗費國家的大量錢財。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問題還是因為其特殊的時代背景,趙匡胤時期為了收取節度使手中的軍政財三權可是費了很多的心思。為了儘可能地做到平穩和溫和,宋朝想到的辦法就是用富貴換權力。簡而言之,我收了你節度使的大權,但你節度使的頭銜還在,你的工資和福利待遇依然還在,你隻是沒有了實權。再簡而言之,你仍然是官,但你不用上班,沒有事可做。這也就是所謂的光拿錢不乾事,由此往後就發展出了獨具宋朝特色的官職製度。
其實,在唐代中後期這種官職製度就已有之,也就是說,你是什麼官並不代表你就要做與此相關的事,你甚至不用做事就可以每月按時領俸祿,你隻需要戴一頂帽子就行。當然,這隻是針對一部分人而言,絕大多數的官員還是要做事的,而這個事就叫做“職”或者又叫做“差遣”。
官和職差遣),這是兩個概念。這個官又叫做寄祿官,意如其名,這個寄祿官決定著你該領哪一級的俸祿。這個職差遣)也叫職事官,就是你具體要負責做的事以及你的工作性質和內容。
需要特彆說一下的是這個差遣,這個東西如神鬼一般地存在,之所以這樣說就是因為它的變幻莫測和神出鬼沒。什麼叫做差遣呢?差遣就是你在擔任某個官或職的同時又分派給你的新任務。一旦你被朝廷差遣了,那麼你就得放下手裡的所有活去乾這份差遣。
舉個例子:如果你現在是以兵部侍郎官)的身份出任參知政事職),那麼你現在的俸祿就是按兵部侍郎的級彆來發,但你乾的活卻與兵部毫無關係,你實際上是在中書省上班的副宰相。此外,如果參知政事的俸祿比兵部侍郎要高,那麼你就領的是參知政事的那份俸祿,官和職之間你隻能領一份俸祿,也就是最高的那一份。
可是,皇上某天突然下令讓你去某個發生了突發或緊急狀況的地方衙門)處理急務且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或者某個地方需要有一個大臣去擔任地方長官以便替朝廷鎮撫一方,那麼你的差遣就來了。你原來的頭銜是兵部侍郎兼參知政事,現在就會給你加一頂帽子,比如:判以大官兼任小職)三司、權臨時代理)大理寺、知大名府、權知永興軍。
這個差遣短則數月,長則數年。記住一點,它有時候其實已經不再是差遣,而就是你的職事官。在這種情況下,職與差遣就毫無界限,完全等同於一個概念。
當然,有時候一個人有可能是有官無職也無差遣,那就是純粹的養老型,比如呂蒙正退休以後就是這種狀況,他雖然是太子太師、許國公,但卻隻領工資不乾活兒。另一種可能就是有官無職但有差遣,或者說有職無官但有差遣,這個情況下官和職的概念就又混為一體了。
為了形象和具體,我們還是來舉例說明。
比如說李士衡曾經就是刑部侍郎兼知青州,意思就是他在朝廷掛了個刑部侍郎的寄祿官,他領的是刑部侍郎這份俸祿,但他具體工作卻是在青州當知州,這個知州就是他的職事官嚴格來說應該叫做差遣)。再舉一個例子,太祖年間的呂餘慶就是以參知政事兼知成都,但他並不在京城辦公,成都知府就是他的差遣,可他的官職)是參知政事。再比如寇準曾經是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永興軍府事,前兩個是他的官和職,決定他該領哪一級的俸祿,後麵這個“判永興軍府事”才是他的具體工作差遣)以及工作地點陝西)。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官員拿工資。如果你夠細心就會發現諸如寇準這種有官有職又有差遣的人有可能會同時拿幾份工資,這就是當大臣的好處。簡而言之,你的寄祿官決定著你有一份固定的俸祿,而你的職或差遣又會在你的俸祿之外為你增加一份“職錢”,用今天的話來說也可以將此理解為職務津貼或職務補助。
以上敘述可能有不足和錯誤之處,這個事要說個清楚基本上可以寫個曆史論文,此處暫且打住,大家有興趣的話以後可以留意我們在後文中將會提到的某位仁兄頭上的那一堆令人頭暈的光環。
看完了上麵這些是不是覺得頭很大,但從中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宋朝會有冗官和冗費的問題了。有事乾的官員就不說了,但宋朝可是有一大批退休的朝廷勳貴隻拿錢不乾事,更有一幫皇親國戚也要“搜刮”宋朝的國庫。另外,宋朝還有一批隻有官沒有職更沒差遣的大臣親族子弟靠著“恩蔭”也混了個官,這些人也在瘋狂且自認為理所當然地吸宋朝的血,如此局麵也就讓人不難理解宋朝每年收入那麼高卻為何會經常出現財政赤字的狀況了。
都說以史為鑒,以史為鏡,但後世的朝代即使知道這些弊病卻還是一再重複這種現象,包括我們現在所處的當下也是如此。如此我們也才真正懂得了杜牧的《阿房宮賦》裡的結尾之句說得有多麼在理: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喜歡北宋帝國興亡史請大家收藏:()北宋帝國興亡史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