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讓我們把視線轉移到遼國和西夏之間的這場即將開始的戰事。
李元昊在臨終之前曾告誡他的大臣不要去向宋朝挑釁,更不可完全倒向遼國。他很清楚遼國比宋朝要凶殘百倍,而隻要西夏以臣禮事宋,那麼西夏則可子孫安寧且每年從宋朝那邊獲得大量的歲賜,可遼國卻什麼也給不了西夏,反而還有可能意圖尋找時機滅亡西夏。
不得不說,李元昊的這番見地還是很有戰略眼光的,而西夏的大相國沒藏訛龐也忠實地執行了李元昊的臨終囑咐。在李元昊暴亡的這大半年時間裡他一直很老實地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忙著鞏固自己的權力和地位,但你沒藏訛龐沒有歪心思不代表彆人對你沒有歪心思。
宋朝自然不必說了,李元昊把趙禎和宋朝的這幫文官看得很透,這些人就是一群貪圖苟安的主兒,隻要不去主動惹事,西夏在宋夏邊境上幾乎可以不設防。但是,反觀遼國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李元昊同樣把遼國的君臣也看得很透,有了上次的慘敗,他相信遼國人遲早有一天會找西夏算舊賬,而事實也果然如他所料。
前麵我們說到過當李元昊過世之後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曾經拒絕過西域的鐵不得國請求攻伐西夏的請求,但這並不意味遼國就真的不想攻打西夏。宋朝方麵在李元昊暴亡之後的第三個月就派專使前去冊封李元昊的兒子李諒祚為夏王,西夏方麵同時也派人到遼國去請求冊封,但遼國對此卻遲遲沒有動作。遼國這擺明了就是想要對西夏有所圖謀,西夏方麵這時候再沒有了李元昊在世之時的那種驕狂之氣,他們隻能加倍地對遼國示好,但這隻能助長耶律宗真想要為上次慘敗而雪恥的決心。
公元1048年11月,耶律宗真正式決定攻伐西夏,但有鑒於上次的慘敗,這一次他就顯得謹慎了很多。他下令在全國境內挑選優質戰馬以備西征,同時也開始按部就班地調兵遣將修繕器甲。這些還不算什麼大手筆和新招數,耶律宗真這一次還準備從水路沿黃河西進直搗西夏腹地。在遼國東路統軍使耶律多珍的督造下,遼國建造了數百艘巨型戰船。這些大船分作兩層,上麵可裝載士兵,下邊則是馬廄,身為一個旱鴨子的耶律宗真見到這些玩意兒也是歎為觀止。
遼國方麵在磨刀霍霍,這不但把宋朝給嚇得直打哆嗦,西夏那邊同樣被嚇得魂不守舍。為了打探遼國方麵的動向,沒藏訛龐派遣使者以恭賀新年為由前去向遼國上貢。這一路上從邊關到遼國皇帝的行營,西夏使者隨處可見一隊又一隊的遼軍正在向西麵開拔,遼國正在準備西征已然是不爭的事實。耶律宗真當然也不傻,你西夏人該看的以及不該看的現在都看了,如果放你們回去無異於就是在泄露遼國的軍事機密。為此,耶律宗真耍起了流氓,他把這一批的西夏使者全部扣留了下來。
遼國此舉讓沒藏訛龐就此深信遼國鐵定會來複仇,但他可不敢像李元昊那樣來個主動出擊先給遼國人一個下馬威,他隻能下令邊境的西夏守軍對遼國嚴加戒備。
就這樣在忐忑不安中又度過了幾個月後,沒藏訛龐卻沒見遼軍有一兵一卒越過遼夏邊境,他最後終於是被這種心理戰給玩瘋了,他再又派人帶著貢品去向耶律宗真進貢,實際上這些人還是他派出去的探子。耶律宗真和上次一樣,他照例把這批西夏使者全部留在了遼國“做客”。
耶律宗真當然不能放這些人回去,因為此時遼國的西征已然是箭在弦上之勢。就在不久前,耶律宗真剛剛完成了此次西征的全部軍事部署:他任命韓國王蕭惠為為河南道行軍都統負責統帥南路軍經水路攻取西夏的河套地區,然後任命耶律敵魯古為北道行軍都統率領北路軍從北麵南下攻略西夏的河西地區,而他自己則率領中路軍渡黃河攻占西夏東麵的大片開闊地帶。如此三路齊發最後全軍會師於西夏都城興慶府,從而一舉將西夏埋進曆史的塵埃裡。
公元1049年7月,耶律宗真正式禦駕親征拉開了第二次遼夏戰爭的序幕。
這一次為遼軍打頭陣的是他們的皇帝陛下。這年八月,耶律宗真親率大軍渡過了黃河,然後遼軍火速地攻陷了西夏設在黃河以西的軍事要塞唐隆鎮。在遼軍強大的兵鋒麵前,西夏當地的官吏和守軍望風而逃,但與其說他們是被嚇著了,還不如說這是西夏人又在玩老把戲。耶律宗真對此可是太熟悉了,這不就是上次的堅壁清野誘敵深入戰術嗎?他沒有下令遼軍趁勢狂飆突進,而是就在原地紮營看看西夏人到底要搞什麼名堂。
耶律宗真這次是真的學乖了,他開始了穩紮穩打,可他不會知道他的過度慎重會導致怎樣的災難性後果。遼國的中路軍和南路軍幾乎同時開拔,他們都是走水路,不同的是耶律宗真的中路軍是橫渡黃河,而蕭惠的南路軍則是沿黃河南下然後再西行去抄掠西夏的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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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的是,耶律宗真進兵當日就能踏上西夏的腹地,而蕭惠則需要在水路上長途行軍。這就是問題所在,中路軍和南路軍沒法做到協同作戰,如果耶律宗真發起攻擊的時間太早就會陷入孤軍奮戰的境地,如果太晚又會讓南路軍或北路軍陷入鏖戰而不得勝。遺憾的是,這些問題遼國都沒有考慮到。說到底,他們還是有些輕敵了,都以為李元昊一死西夏就會不堪一擊。
在黃河以西停留了數日之後,遼國的中路軍並未遭到西夏的任何襲擾,或許也是覺得此時大舉進兵有些為時尚早,耶律宗真便下令遼軍又撤回了黃河以東。促使耶律宗真撤軍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西夏人的堅壁清野,西夏人不但人跑了,而且他們還把草地也給燒成了一片白地。遼軍可是戰馬成群,史稱遼軍當時的情況是“無水草,馬多死”,說白了遼國人在後勤方麵還是準備不足。
西夏人的這個常規的禦敵之策取得了超乎他們想象的成效,戰端初開他們就掐住了遼國的死穴,而遼國則是從一開始就陷入了被動。
按照部署,耶律宗真的中路軍要為全軍充當主攻角色對西夏實施中央突破戰術,如此才能讓遼國的南北兩路大軍輕而易舉地掃蕩西夏的南北兩翼從而與中路軍在興慶府實現勝利會師。可是,現在中路軍突然縮頭了,這就意味著西夏在東麵戰場的壓力驟然減輕,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集中優勢兵力去對付遼國的南北兩路大軍。
這樣的劇情其實和多年以前的宋朝雍熙北伐很相似。當年曹彬的十萬大軍在戰爭初期的任務就是牽製耶律休哥的主力,而西路軍潘美所部就可以集中兵力在山西戰場對遼軍實施逐個擊破戰術。這裡麵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曹彬要把耶律休哥給牢牢地牽製在幽州而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潘美在山西就危險了。
同理,耶律宗真在此次的戰爭裡所充當的就是當年曹彬的角色,雍熙北伐當年為何會失敗?原因就在於曹彬最後莫名其妙地退兵了,這讓耶律休哥以及增援而來的遼軍可以放心大膽地增援山西戰場,而宋軍也就此崩盤。
不幸的是,耶律宗真基本上也犯了和曹彬一樣的錯誤。要想知道這個錯誤有多離譜,我們還得從南路軍主帥蕭惠的身上才能看得最為明顯。
蕭大將軍這一次走的是水路,而且這一路他走得是相當拉風,以前他都是騎馬行軍,但這次他卻變成了遼國的水軍司令。他的這一支裝載著海量糧草和戰馬軍械的大型艦隊在黃河水麵上綿亙數百裡,遼軍將士一路上坐水行舟如是在公費觀光旅遊一般,沿途他們連西夏人的鬼影子都沒瞧見,西北大地的美景倒是看了個夠。
經過大半個月的長途行軍,遼軍在戰前的預設地點順利登岸,蕭惠在上岸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出警戒哨。看樣子他似乎顯得很謹慎,但實際上他卻是自信滿滿,甚至是自信得過頭了。
蕭惠所派出去的偵騎完全不是在打探什麼敵情,而隻是在例行公事地敷衍了事,而且他們偵察的範圍也很小。更讓人不解的是,蕭惠在全軍上岸後並沒有給將士們分發鎧甲軍械,而是把這些東西原裝打包裝在了馬車上。
更讓人震驚的是,蕭惠竟然不準遼軍士兵騎馬,而是牽著馬進行徒步行軍。這一點是我本人怎麼也想不通的,蕭惠這樣做難道說是為了不想讓馬給累著了?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就意味著他是想保持戰馬的體力,是在為了兩軍進行交戰而做的準備,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沒有給遼軍士兵分發戰械器具?因為他壓根不相信西夏人會這麼早就跟遼軍產生接觸?
遼國的南路軍就這樣全軍一身輕裝就像放羊似的在西夏的腹地悠然自得地進行著徒步旅遊。彆急,下麵這件事才是蕭惠做出的最讓人瞠目結舌的事:在選定了宿營地之後,蕭惠命令遼軍就地露營而歇,然後各自埋鍋造飯。這樣做有什麼問題嗎?看似沒有,但蕭惠的錯誤之處就在於全軍露營於野外可他並沒有下令立寨設防!
行軍打仗的一個最基本的常識就是大軍於曠野之中紮營必須得立寨,如若不然,那麼一旦敵軍發起夜襲甚至是在大白天裡發動突襲就能毫不費力地直入營中繼而馬踏聯營。這是一個為將者最基本的常識,可蕭惠偏偏就沒有立寨,他手下的這些人也根本不像是來打仗的,更像是來打獵和觀光的。
作為遼國久經戰陣的沙場名將,蕭惠為什麼會接連犯下如此之愚蠢的錯誤呢?答案就在他下麵的這番話裡。
見蕭惠行事如此的不著調,他手下的部將都百思不得其解。這遼國的大將軍是怎麼了?腦子被驢給踢了嗎?你想找死不是不可以,但你能不能彆把我們拉到一起?針對蕭惠種種違反常識的騷操作,這些人便向他建議應該全軍應該以戰鬥姿態行進以防不測,可蕭惠的回答卻讓人哭笑不得。
蕭惠冷冷笑道:“你們在擔心什麼?西夏人這會兒哪裡還有什麼工夫和心思來偷襲我們?陛下的中路軍早就開拔了,這會兒說不定李諒祚那個小屁孩正在向我們的陛下遞交降表,我們有必要小心翼翼嗎?有必要設防嗎?何必自己嚇唬自己?你們也都看見了,這一路上你們可曾有看到哪怕有一個西夏人前來騷擾我們嗎?”
至此,真相終於大白,蕭惠不是腦子壞了,而是腦子太靈光了,以至於他在大白天裡都在做著美夢。可是,這能怪他嗎?
按照計劃,耶律宗真此時確實應該正在向西夏的縱深地帶大步挺進,而西夏人要麼舉傾國之兵與之對抗,要麼就是當即投降以存性命。無論是哪一種,蕭惠這一路上都不會有什麼抵抗,可這種結果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耶律宗真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一直都在前進,一直都在給西夏施加無儘的軍事和精神壓力。
可事實是怎樣呢?事實就是耶律宗真早就退出了戰場且把大軍移動到了黃河以東,完全就像是個事外之人。最要命的是,由於東線沒有了壓力,所以西夏能夠抽調大量的兵力到南線去為遠道而來的蕭惠同誌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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