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此時朝中所發生的事兒,我們再回到南方的戰場。
儂智高通過水路從廣州北進至賀州城下之後立馬下令攻城,但賀州城可是讓當年的潘美都為之而皺眉和抓狂,儂智高這次自然也是無果而終。可是,就在他灰心喪氣時,為他送人頭的人卻來了,此人正是從京城風塵仆仆趕來的新任廣東都監張忠。
張忠可不是個小混混,相反此人可堪稱是當時整個宋軍裡的一員悍將。他本人作為範仲淹的部下參與了當年的宋夏戰爭並以一個普通大兵的身份一步步通過戰功獲得擢升,他最近的一次露臉行動是跟隨名將王信一起幫助文彥博平定了貝州王則之亂,而且戰後議功的時候他的軍功排在第一。在被派往嶺南平亂時,張忠被加官為廣南東路都監並領英州團練使,要知道威名赫赫的楊六郎在其軍功最盛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個團練使。
張將軍一路從開封疾馳而下,但很有可能的是他此行除了幾個隨從外並無什麼兵馬,也就是說他幾乎是單槍匹馬獨自赴任。很湊巧的是,他在路上遇到了英州知州蘇緘率領的那數千鄉勇。張忠是新任廣南東路的都監且又是英州團練使,於是他合理合法地就接管了蘇緘的這支軍隊。
同時,張忠還以廣南東路都監的身份傳令周邊的宋軍迅速地集結到他的帳下前來與他會合,他要集結足夠的力量與儂智高進行一場決戰。於是,就在儂智高攻打賀州城的時候,虔州巡檢董玉、康州巡檢王懿、連州巡檢張宿、合州巡檢趙允明、合州監押張全、司理參軍鄧冕等人帶領各自人數不等的小股部隊相繼趕到了張忠的營地。
至此,張忠的麾下湊足了一支人數近萬人的軍隊,但是請注意,這裡麵有八千人都是沒有進行過正規軍事化訓練的鄉勇。相比儂智高的那些已經在血與火的考驗中生存下來的匪徒,這些人無論是戰鬥力還是精神屬性都差了不止一個等級。張忠想通過此戰一戰定乾坤就此平滅這場戰亂,如此他定然將名動嶺南並從此躋身宋朝名將的行列,而儂智高這會兒也正因為攻打賀州未果而窩火得厲害,他正想找個出氣筒。
針尖對麥芒,一場大戰似乎在所難免。
臨戰之前,張忠以自己的生平激勵手下部眾:“我自行伍起身,當年也曾像你們現在這樣初次與敵接戰,之後為國屢建戰功以至如今被朝廷擢升為州團練使,所以爾等今天也要努力殺敵建功啊!”
說完,張忠親領先鋒率軍前行,大軍主力則在其後緩行。也不清楚張將軍當時是怎麼想的,身為主將他沒有給自己的戰馬披甲,而且還是行進在全軍的最前列。這一天天空陰霾,由於之前的大雨導致道路是泥濘不堪,而就在半道上張忠的這支人數不多的先鋒與儂智高的主力大軍相遇了。
說來也是令人唏噓不已。張忠的命運竟然和南宋的第一猛將楊再興極為相似,就連最後死亡的方式都如出一轍。麵對眼前的敵軍主力,張忠沒有畏懼避戰,而是下令衝鋒,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可他手下的這些“士兵”卻無法與楊再興麾下的那三百勇武絕倫的勇士相提並論。
與敵接戰不久,張忠的這支初上戰場的先鋒小隊就競相奔逃,但張忠不愧是從西北戰場上走出來的一員猛將,他獨自一人就像老鷹捉小雞似的生擒了兩名賊人的頭目,然後就準備夾著這兩人回去與後麵的主力會合。可是,就在他策馬回奔的時候,他的戰馬很不幸地陷進了一個泥坑裡且無法自拔。張忠的結局也就此注定,後麵趕來的一眾賊兵當然不會跟他客氣,張忠當場被標槍給戳成了篩子,而他就此悲慘殉國!
這一戰陣亡的將領可不止張忠一人,儂智高的人馬隨後與宋軍的鄉勇展開了決戰,但結局卻是慘不忍睹。在主帥被殺且士氣低落的情況下,這些鄉勇被儂智高所部的悍匪們完敗,宋軍中人數稀少的正規軍倒是拚死力戰,但奈何實力相差太過懸殊,這一戰不但士卒大多戰死,宋軍的虔州巡檢董玉、康州巡檢王懿、連州巡檢張宿、合州巡檢趙允明、合州監押張全、司理參軍鄧冕等人也都全部戰死殉國!
繼張忠之後,又一名在當時被寄予厚望的大人物也給儂智高送來了人頭,此人同樣是官居一州團練使且兼任廣南東西兩路鈐轄,他的名字叫蔣偕。看官職他像是武將出身,但事實上人家可是正牌進士,隻是他剛一入仕就被派往了陝西同州擔任通判。當時正值宋夏之間的戰爭爆發,蔣偕因為參戰熱情很高導致其一個沒留神就從文官變成了武將,他當時的老上級同樣也是範仲淹。事實上,他能成為武將還是因為範仲淹給他申請來的,他的環慶路都監以及後來的涇原路鈐轄都是拜範仲淹的推薦所致。關鍵的一點是,蔣偕同誌在西北戰場上的表現那可是相當不錯,絕對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
在張忠被朝廷派往嶺南之後,蔣偕也在半個月後也被朝廷派往南方平亂。他率軍一路疾馳前後用時十七天終於是到達了廣州城下,但這時候儂智高早就撤兵了。入城之後,親眼目睹了城外種種混亂的蔣偕一見麵就對廣州知州仲簡破口大罵:“你坐擁堅城卻隻知道一味死守,連主動騷擾一下賊兵都不敢。如今賊人已退,你卻縱容手下士卒在城外殺良冒功,我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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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文官且是一州之長,麵對此時怒火升騰且殺氣滿滿的蔣偕,仲簡不以為然地反問道:“你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團練使,我可是陛下欽封的侍從官,我的腦袋豈是你這種人能夠有資格砍下來的?”
蔣偕大怒,他按住劍柄怒目以視:“我手裡有天子所賜的禦劍,彆說是你,比你更大的官我都敢殺!”
眼看現場就要變成刑場,眾人趕忙打圓場,這才把事態給平息了下來。如此看來這個蔣偕顯然是個心係家國且具有忠肝義膽的熱血男兒,可慘死於賊手的張忠是不是熱血男兒?蔣偕和張忠其實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輕敵,在他們眼裡儂智高再厲害也不可能強過李元昊,而就是這份自信也可叫做自以為是)讓他倆都先後丟了卿卿性命。
蔣偕比張忠還慘了點。在同仲簡大鬨一場並不歡而散之後,蔣偕便率軍前去追擊北上的儂智高。此時的儂智高剛剛擊殺了張忠,其軍威正盛,但蔣偕顯然不知道這些事,由於其輕敵冒進他反而被返身回戰的賊兵給擊敗。此戰蔣偕因為跑得快倒是撿了一條小命,可他手下的南恩州巡檢楊逵、南安軍巡檢邵餘慶、宜州巡檢馮嶽、西路捉賊王興等將校則是全部戰死。
廣州和賀州的戰事可都發生在廣南東路,也就是由楊畋所主管的戰區。廣州被圍是在他履新之前所發生的事,這個他倒是沒有什麼責任,可救援廣州以及賀州被圍再加上張忠戰死和蔣偕戰敗可都是在他上任之後所發生的。也就是說,他剛一上任就被儂智高給連續拳打腳踢了好幾回。關鍵在於,朝廷的各位大佬現在都在等著看他會如何進行反擊。
當年潘美占據賀州之後就曾麵臨著幾個抉擇,東進韶州或南下直趨廣州,但他選擇了西進桂州掃除側翼的威脅。現在儂智高也麵臨著選擇,他要麼東進韶州要麼北上入湖南,而他最後的選擇是韶州。但是,他並未真的打算進攻韶州,而是做出一副要這樣做的假象。這就讓楊畋感到了空前的壓力,他的做法是命令敗退下來的蔣偕放棄英州並焚毀儲糧以堅壁清野,然後他命各路兵馬退守韶州,他希望能夠借助韶州的城池與儂智高在此地進行決戰。
楊畋的這種部署讓朝廷大失所望,在京的各位大佬都覺得他這就是明顯的畏懦怯戰,這種人是不能對其寄予厚望的。在宰相龐籍的力薦之下,秦州知州孫沔被趙禎火速召回京城並在隨後讓其出任湖南、江西兩路安撫使。這樣做顯然證明宋朝已經對局勢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在湖南和江西阻截儂智高繼續北上。
孫沔在做人這方麵雖然是個人渣和敗類,但這卻一點也沒有影響他在仕途上一路高升,這其實不足為怪,我們現在的好多腐敗分子也是如此。等到他哪天突然落馬了,我們才發現原來他早就墮落了,可為什麼這種人卻能一路高升呢?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答案。孫沔的私德我們在這裡不提也罷,如果不是因為他參與了這段曆史的進程,我是一點也不打算再次提到他。
孫沔在麵見趙禎時請求朝廷給他調派大軍隨行,但參知政事梁適認為孫沔太過小題大做,區區儂智高哪裡用得著朝廷調派精銳大軍前去平滅,儘管孫沔據理力爭,但最後他得到的隻是七百軍卒。孫沔就是帶著這點人馬前去主持湖南和江西的大局,臨出發前,他令人急速傳檄湖南和江西各地迅速備戰,而這也讓儂智高知難而退。他本就是沒有後方的一股流寇,如果持續深入他遲早會把自己給拖死耗死。
現在擺在儂智高麵前的是一種進退維穀的局麵,湖南和江西各地是嚴加戒備,他繼續北上已經不太現實,而東麵的韶州卻有楊畋在嚴陣以待,南邊的廣州現在也已經入駐了宋朝的援軍。在這進退兩難的境地裡,儂智高便一直待在賀州幾乎沒怎麼挪窩。
見儂智高擺出一副就待在原地等著挨打的樣子,宋朝迅速調整了部署。孫沔的職責就此發生了變化,當他走到鼎州今湖南常德)時,他又被朝廷加官為廣南東、西兩路安撫使。也就是說,他現在成為了廣南兩路的軍政統帥,就連之前的廣南兩路第一人餘靖都得受他的節製。換言之,朝廷現在不是要孫沔鎮撫湖南和江西,而是要他南下廣南平亂。
另一方麵,朝廷對楊畋的所作所為已經是越發不滿並責備他坐擁大軍卻不主動擊敵,反而還在向朝廷索要各種前線特權。在重重壓力之下,楊畋不得已下令蔣偕領兵前去攻擊此刻仍在賀州外圍駐紮的儂智高。
繼張忠之後,宋朝的又一位高級將領就這樣被送到了儂智高的嘴邊。按理說,蔣偕經曆了上次的慘敗之後應該長點記性才對,可這位縱橫西北且文武兼備的大哥卻犯了一個極其小兒科的錯誤——致命的錯誤。
在到達賀州外圍的一個叫太平場的地方後,蔣偕命令全軍就此紮營並等待著來日與儂智高進行決戰。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宋軍的大營竟在這天晚上被儂智高成功劫營,當賊軍衝入營中之時,宋軍營地一片混亂,身為主帥的蔣偕極其屈辱地死在了這場亂戰之中。此外,莊宅副使何宗古、右侍禁張達、三班奉職唐峴等宋軍將領也在這一戰中戰死殉國。
嗚呼哀哉!嗚呼悲哉!
事實上,就算楊畋不派蔣偕出兵,等待他的仍然是朝廷的處罰。就在蔣偕戰死九天後,朝廷的一道新的敕令擺在楊畋的麵前:降廣南東、西路體量安撫經製賊盜楊畋知鄂州,同體量安撫經製賊盜曹修為荊南都監,廣南東路鈐轄兼捉殺蠻賊蔣偕為潭州都監因為剿賊不力,楊畋被貶為鄂州知州,曹彬的孫子曹修被貶為荊南都監,蔣偕被貶為潭州都監)。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這道敕令下發的時候,朝廷還不知道蔣偕已經“為國捐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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