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各營加強戒備,沒有孤的命令,不得輕舉妄動。”
當夜,滿寵站在返回的船頭上,望著京口漸漸遠去的燈火,沉默不言。
一旁的隨從歎了口氣:
“唉,孫權這廝優柔寡斷,難成大事。”
“真是虧得我們大老遠渡江而來,如今空手而退,無顏回去見魏公了。”
滿寵嘴角卻微微翹起,勾起來一抹冷笑。
“……孫權……遲早會來找我們的。”
眾人皆是一怔,忙問道,“滿公何出此言?”
滿寵輕撚頷下的山羊須,嗬嗬笑道:
“我在孫權眼中看到了野心。”
“這小子可是一隻狼崽子,哈哈哈……”
……
涼州,金城郡。
涼州是三國時期一個十分神奇的地方。
這裡盛產精兵良將,在三國曆史的長河中,它也始終扮演著重要角色。
可除了董卓當了一回主角之外,就再也沒人能在舞台上驚豔全場了。
饒是如此,涼州依然有著重要的戲份。
俗話說,“關西出將,關東出相。”
由於本地人常年與異族作戰,養成了彪悍的民風。
所以他雖然沒辦法成為主角,卻是一個很重要的配角。
是周圍政權極力拉攏的對象。
金城內,朔風卷起漫天黃沙。
魏國使節傅巽率領百餘騎穿過隴山要道,終於抵達了韓遂的都城。
城門處,涼州兵甲鮮明,刀戟如林,顯示出這位西涼霸主的不凡實力。
傅巽被引入都督府,隻見韓遂高坐虎皮椅上,左右皆是剽悍的西涼將領。
這位年近六旬的涼州梟雄雖鬢發斑白,但目光如電,不怒自威。
“魏使遠來辛苦。”
韓遂微微抬手,他聲音渾厚,“不知魏公遣尊使前來,有何指教?”
傅巽深施一禮,恭敬道:
“魏公素聞韓公雄才,特遣在下前來,共商大計。”
“如今天下三分,劉備僭號稱王,魏公願與韓公共分中原,共圖大事。”
傅巽是西漢名臣傅介子的後代,就是斬樓蘭王的那位。
史書記載他,“容貌瑰偉,見識博達。”
他代表曹魏出使涼州,正是想要拉攏這位涼州霸主。
話未說完,韓遂突然大笑,聲震屋瓦:
“好個‘共分中原’!老夫在涼州三十餘年,什麼花言巧語沒聽過?”
他猛地收住笑聲,眯起眼睛:
“曹操想要老夫出兵,就直說要出多少價錢!”
此前說過,邊地的領袖都缺乏政治目標,隻在乎眼前既得利益。
從董卓到李傕郭汜,到呂布,還有韓遂等人都是如此。
韓遂雖然地處偏遠,但畢竟割據一方,而且在涼州、關西一帶很有影響力。
所以不論是誰在朝廷之中,都會拉攏韓遂。
而相比於逐鹿天下,韓遂其實更擅長窩裡鬥。
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王國,都是被他乾掉的。
他這人有野心,卻又沒大到要一統天下。
隻是想在涼州當個土皇帝,當一個大軍閥。
由於鐘繇鎮關中,放棄了對雍涼的高壓政策。
所以近十年,曹操與韓遂的關係還算可以。
正是基於此,曹操才想拉攏一把這位涼州王。
畢竟他手上軍團的戰力,在漢末屬於T0一檔,相當能打。
傅巽麵色不變,從容地說道:
“韓公快人快語。”
“魏公確實希望涼州鐵騎能東出潼關,共擊劉備。”
“事成之後,關西之地.……”
“打住!”
韓遂一擺手,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那些虛的還是免談罷!”
“要老夫出兵倒也可以——”
“隻是曹公能給老夫多少錢呢?”
傅巽心中一跳,然麵色依舊沉著,平靜地問道:
“不知韓公想要多少?”
“兩億錢!”
韓遂伸出兩個手指頭,得意洋洋地笑道。
“老夫還要萬鎰黃金,錦緞千匹,牛羊各千頭。”
講到這兒,傅巽已經臉色大變了。
但沒想到的是韓遂的話還未說完,隻見這老頭竟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容。
“老夫聽聞魏公家中有初長成?送來給老夫做個兒媳如何?”
堂上眾將聞言哄笑,有人高喊:
“主公要得少了!應該再要十萬石糧草!”
“哈哈哈……”
韓遂麵對魏使如此囂張,真印了那句老話——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當初曹操曾經以武力脅迫涼州軍閥,送子到潁川去當人質。
其中還包括馬騰本人。
之所以涼州軍閥如此聽話照做,是因為畏懼當時的曹劉同盟。
當時曹劉兩家關係正值蜜月期,共抗袁紹。
為了防止涼州軍閥倒向袁紹,曹操便采取了送質子的方式威脅涼州諸將。
而劉備陣營也對此選擇了默許態度。
因為當時的徐州高層,也不希望曹操那邊被西線戰事拖後腿。
所以兩家共同促成了這件事。
隻是如今時過境遷,曹劉交惡。
曹操連戰連敗,退守西川。
而涼州也在這個空當期快速發展,或者說快速完成了統一。
以侯選、程銀、李堪、成宜、馬玩等九部軍閥,共同推舉了韓遂為都督,掌管涼州全軍。
為了方便理解,這些人在演義裡被老羅統一寫為了馬超、韓遂的部將。
但實際上,他們都是涼州有兵有槍的軍閥頭子。
此前一盤散沙,屈服於曹操的武力淫威。
如今大家團結在一起,就沒必要再看曹魏的臉色了。
畢竟他們手上的軍隊足足高達十餘萬人!
而且這十萬人可不是什麼臭魚爛蝦,都是好武習戰的邊民組成。
史書叫,“凡十部,俱反,其眾十萬,同據河、潼,建列營陳。”
有十萬大軍,韓遂當然敢獅子大開口了。
甚至不忘“羞辱”一下魏使,以報兄弟們多年來受的窩囊氣。
麵對眾人的嘲笑,傅巽額頭滲出細汗,可仍是強顏歡笑道:
“韓公說笑了,這和親之事……”
“怎麼?看不起我西涼韓家?”
韓遂突然變臉,拍案而起。
“當年曹操脅迫我兄弟馬騰入京為質時,我涼州可說了一個不字?”
“如今不過要曹操獻上一個女兒,爾等便如此為難。”
“我看你曹魏也並非是真心實意想與我西涼合作。”
“請回罷!”
話落,轉過身去,不再麵對傅巽。
傅巽暗歎一口氣,感歎跟這幫蠻子打交道可真不是一項好活兒啊。
完全不講道理,那就是無解的。
無奈,傅巽隻得躬身賠禮:
“在下豈敢拂了韓公的好意?”
“隻是此事乾係重大,不是外臣能夠自行決定的。”
“需稟明魏公才行……”
這時,韓遂麾下謀士成公英輕咳一聲:
“主公,不如讓魏使暫歇,容後再議何如?”
韓遂冷哼一聲,揮袖道:
“也罷!傅使節先去驛館休息。”
“記住,老夫隻給你三天時間。”
“三日內若是不給答複,就請回吧!”
當夜,傅巽在驛館輾轉難眠,愁悶不已。
窗外忽傳來輕響,一個黑影閃入,正是成公英。
“傅先生勿憂。”成公英低聲道,“我家主公並非真要曹女和親,隻是……”
“我明白。”傅巽苦笑,“韓公這是想要坐地起價。”
話說的雖然直白難聽,但是事實。
成公英背起手,正色說道:
“傅先生不必擔憂,明日我會力勸主公接受這項和議。”
“哦?先生願意助我?”
傅巽眨了眨眼睛,略感吃驚。
“……嗯。”
成公英一頷首,語重心長地說道:
“馬超如今威震並州,卻又未曾斷絕與涼州的來往。”
“近日其弟馬岱還來了一趟武威。”
“做什麼?”傅巽問。
“買馬。”
“細作回報說,馬岱此來隻是單純與本地商賈互市。”
“但成某總覺得馬兒野心不小,有並吞涼州之心。”
“況且還有龐統還輔,保不齊這背後正是龐統在為其出謀劃策。”
聽到這裡,傅巽已經明白了成公英幫自己的原因。
“成先生是想讓曹公助涼州對付馬超?”
“正是。”
成公英點了點頭,“馬超是個無情無義之人,連親生父親都可以放棄。”
“保不齊會對我們族人下手。”
“我與韓公保守西涼,還不容易統一各部。”
“倘若馬超複來,則我等不能安生矣。”
傅巽敏銳的發現,成公英的語氣中還帶著一絲顫音。
可見他是真的很畏懼馬超。
因為馬超不僅能打,關鍵他在雍涼地區的名望非常之高。
一旦他王者歸來,韓遂的統治立馬受到動搖。
而對一直想在涼州土皇帝的軍閥們,對他們而言,誰當“都督”都可以。
這才使得成公英有危機感。
“馬超本就與我主有舊仇,況其還是劉備之爪牙。”
“倘若韓公願意出兵助我大魏,曹公自然不無道理襄助韓公對付馬超。”
傅巽當即表明自己的態度。
“善!”
有了傅巽的保證,成公英也是長舒一口氣。
“既然如此,待我去說我家主公。”
“然後再確定具體事宜。”
兩人一拍即合。
傅巽當即寫信給曹操,彙報自己的外交工作。
其書略曰:
“臣巽頓首再拜,謹奉書於魏公。”
“臣奉命西行,跋涉險阻,終抵涼州,得見韓遂。”
“此人鷹視狼顧,桀驁難馴,雖表麵禮待,實則驕矜自持,非重利不能動其心。”
“臣以王命諭之,言共討劉備,分定中原。”
“韓遂聞言大笑,謂:‘天下紛爭,豈有信義可言?若欲借我涼州鐵騎,須得真金白銀!’”
“遂開價曰:‘錢二億,黃金萬鎰,錦緞千匹,更求宗室女和親,方肯出兵。”
“臣婉言周旋,彼則寸步不讓,且曰,‘三日不決,請使君東歸。’”
“臣觀韓遂之意,非真心助魏,實欲坐觀成敗,待價而沽。”
“若我許以重利,彼或虛張聲勢,陽奉陰違。”
“若拒之過甚,恐其轉而結連劉備,於我不利。”
“今臣請命於明公,韓遂貪狠,然涼州兵強,不可輕忽。”
“若欲使其出兵牽製劉備,當以何價為度?”
“臣竊以為,錢糧可稍減,然不可失其心。”
“和親之事,或可以旁支宗女代之,以全其顏麵。”
“願王明斷,示臣底線,臣當再往說之。”
“若王以為其價過高,亦可暫緩結盟,靜觀其變。”
“臨書惶懼,伏惟鈞裁。”
“臣傅巽再拜頓首。”
曹操得其書大怒,擲書於地,叱道:
“豎子安敢如此!”
“吾誠心合作,便尚求我虎女嫁其犬子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