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兩扇門的辦法,並不在這兩扇沒有鑰匙孔、沒有門栓、沒有把手與門環的鋼門之上。
而在鋼門右側。
那裡有一個不起眼的白色按鈕。
按鈕上,鍍著一個亮銀色的向下箭頭。
聳立在周昌等人眼前的,赫然是一部電梯!
周昌示意眾人停下各種嘗試的舉動,他伸手按在了電梯按鈕上。
按下按鈕的一瞬間,白色按鈕上就亮起了黃色的光。
白色按鈕上方,有塊黑色的屏幕跟著亮起,其上閃出一個紅色的數字:“1。”
“轟隆,轟隆!”
門後鐵車順繩索緩緩舉升。
“轟隆,轟隆!”
鐵車舉升的聲音響了很久,直至周昌都等得有些焦躁的時候,門後忽然響起"叮"地一聲鈴響。
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下,那兩扇金屬製的電梯門,向兩側徐徐滑開。
“走吧。”
周昌當先邁入電梯內。
崔哀隨後步入其中。
眾人見狀,紛紛跟上。
這部電梯四壁光滑如鏡,根本沒有任何一個按鈕。
待到眾人全數步入電梯之中,電梯徐徐閉攏了。
沉悶鈍重的聲音再次響起。
周昌不知這電梯究竟是在向上繼續舉升,還是向下滑墜。
他在這眾人儘皆緊張沉默的電梯裡,以眼角餘光瞥見楊瑞懷中的那道神位上,以血墨描繪出的一個個字跡,此時正在迅速變得斑駁!
他還沒有來得及出聲提醒,手腕上就跟著猛地一涼!
先前一直被他戴在手腕上的‘瘟喪神遺物’那塊運動手表上,正滴落一灘一灘鮮血!
豔紅的鮮血塗抹過周昌手腕上的那根紅繩,紅繩隱隱約約地開始蠕動!
鮮血最終順著周昌的手腕,淌落在他腳下,瞬息就在他腳下化作大片大片的黑血!
運動手表亮起來的屏幕裡,代表三瘟抗體的三種圖案,像流沙一般消散,各種數值也儘數崩滅化無整塊表盤,亮起了一瞬間之後,便又徹底沉黯下去。
哪怕周昌連續按動表盤側方的按鈕,都不能將這塊運動手表再度喚醒!
與此同時,那道"瘟喪神"神位之上,大片大片像人手掌印的陰影,徐徐複現而出。
手印陰影層層疊疊,像是一個調皮的孩童以沾滿汙漬的手掌,連續不斷地按在瘟喪神神位之上,手印一層蓋著一層,汙漬越疊越厚,最終致使那道神位上的每一個字跡都變得斑駁不堪,模糊不清!
“神位!”
“神位上的字跡!”
周昌立刻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同時出聲提醒眾人。
楊瑞聞聲,霎時如夢方醒,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抱著的神位之上,每一個字跡都在持續模糊!
他眼神驚駭,猛然抬頭看向周昌在他抬頭的瞬間,他的眼神就變得茫然了起來!
他在這一瞬之間,就好似遺忘了甚麼!
任憑周昌再如何提醒,他都隻是重複低頭看神位眼神震駭抬頭看周昌,神色茫然的這一過程,甚至於在幾個瞬息之後,他低頭看著瘟喪神的神位,也隻是微微皺眉,有些嫌棄地將之擲在了地上。
其餘眾人更將‘瘟喪神’遺忘得徹底!
他們臉色渾噩,好似失了魂魄,看著周昌奮力搶過神位,在神位之上一筆一劃地連續勾勒著字跡,也俱無動於衷!
周昌一遍一遍竭儘心力,無比專注地勾勒著神位上的字跡。
他額頭見汗。
他聽到電梯轟隆轟隆,始終沒有止歇的意思。
他的手指在神位粗糙的木紋上摩擦脫落了層層皮屑。
他的鮮血布滿了那道神位!
卻也留不住"瘟喪神"的名字一絲!
那些汙穢手印覆蓋神牌的速度比他勾畫神名的速度更快,它們用以侵蝕瘟喪神的力量,比周昌這點滴心頭血為瘟喪神提供的支撐更加強橫!
最終,周昌好似甚麼也沒有留住。
神位上的每一個字跡都徹底被汙穢手印淹沒了。
但他恍惚之間,又看到那些汙穢手印下,隱隱約約延伸出了一根暗紅色、頭發絲一樣的細線,那根細線纏繞在他被擦破血肉、用以勾畫神名的中指之上。
順著那根細線,他好似聽到了一聲聲嬰兒的啼哭。
嬰兒的啼哭聲,又很快變作一陣牙牙學語這陣虛幻的聲音,也很快沉寂下去。
周昌抱著模糊不堪的神位,回頭去看眾人。
好似每個人此時都在觀察著他,審視著他。
他們的眼神裡,滿是警惕。
他們看著周昌的目光,好似在看陌生人。
他們看著自己身旁其他人的目光,也好似在看陌生人!
周昌心神凜然!
電梯裡的大家,除了他還記得他們之外,他們在這轉眼之間,已互相不記得對方了!
隻有白秀娥秀娥站在角落裡,一隻隻布滿汙漬的頑童手掌從她背後伸出來,倏忽間捂住了她的口鼻,拽住了她的手腳,讓她固定在那裡,根本動彈不得。
她身上漫溢出叢叢藕絲。
那些承載著九節屍藕全部力量,化作水線的藕絲也被一隻隻頑童手掌輕輕捉住,打了幾個結,便就此紛紛沉寂下去。
哪怕是白家奶奶,連同秀娥的幾個小姐妹一齊發力,也無法抗禦那些好似‘頑童的手掌也是那些‘頑童手印’,淹沒了瘟喪神神位上的字跡!
白秀娥驚駭地望著周昌。
她被捂住嘴,不能說話,於是連連搖頭。
她在告訴周昌:“彆來,彆來!”
“快躲,快躲!”
一雙頑童手掌,又在須臾間蓋住了白秀娥的眼睛。
白秀娥不再搖頭,她垂著腦袋安靜下去,像是也忘了周昌的存在。
“嗤”
周昌攥住了那道暗紅的棺材釘,孽氣沿著棺材釘內部沉寂的漆黑紋絡灌注入其中,使得整根棺材釘都化作亮紅色,好似要燃燒起來。
但是,攥著這根棺材釘的周昌,卻滿眼茫然。
他至今還沒有‘遺忘’的跡象。
隻是,哪怕自己手中攥著武器,這根武器又有何用它該紮向誰它刺穿了誰,才能破局無力空虛的感覺啃咬著周昌的心臟。
這時候,一隻慘白的手掌搭在了周昌肩膀上。
順著那隻手掌,周昌扭頭看去,就看到了崔哀那張同樣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崔哀拍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指向了周昌頭頂上方。
他眼神癡迷,低聲呢喃:“你看,你看…
殃榜上殃榜上有我兒的位子。
三榜之上,我兒的名字留在其中了!”
聽著崔哀這不知從何而起的言辭,周昌仰頭看去,他赫然看到這部電梯不知在何時沒有了頂板。
電梯頂上,亂流席卷,狂風肆虐,它順著電梯不斷向下滑墜!
而隨著電梯持續向下滑落,頂上那些斑駁昏沉的景象,接連成了模糊不堪的色帶!
在那片連綿不絕、模糊不堪的色帶夾層裡,驟有血汙不斷淌出。
那些血汙,在周昌視野裡組了一個個字跡!
“災殃榜!”
“第一位:旱魃!”
“第二位:雨中人!”
“第三位:右眼!”
滾滾血汙漆刷出混亂的意象。
每看過那所謂‘殃榜’上的一個名字,周昌好似都看到了一個恐怖的想魔。
他的目光從‘旱魃’之名尚掠過,便看到了一片遍布龜裂紋的枯黃地域之中,滾滾鮮血從那縱橫交錯的龜裂紋中湧出,將旱地化為血海。
血海裡,一具紅衣女子的屍首時浮時沉;
‘雨中人’三個字化作了一場瓢潑大雨。
大雨中,有人舉著傘緩步從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們身畔經過,他一遍一遍地詢問行人們的名字。
一場雨後,雨中的行人渾身腐爛,七竅之中流淌屍汁;
‘右眼’則變作了天上的月亮。
滿月似眼球般轉動著,其上的紅血絲若隱若現。
月下的人們瘋狂額頭,儘皆摳出自己的右眼,高舉向天…
這就是殃榜!
殃榜之上,記載著一個個恐怖的想魔!
而崔哀聲稱,他的兒子,位列殃榜之上!
周昌順著那一排排的名字,持續往下查看。
他的目光越過第九十九個恐怖想魔的名字,歸回到電梯裡。
電梯對麵的鋼門,照映著眾人的身影。
在眾人身後,站著一個滿身汙漬、膚色青白的少年孩童。
它不知何時出現在電梯裡,在周昌目光看向它的倒影的時候,它也在衝著周昌咧嘴直笑。
它的頭頂,有片血汙緩緩凝成字跡。
“殃榜第一百位:無心鬼。”
“轟隆!”
電梯緩緩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