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五年,秋高氣爽。
又是一年收獲季,晟國各處州府官道車馬不斷,碼頭更是商旅雲集。
這一日,盛知婉同商行聿換裝出宮。
以往商老夫人活著時,二人都是出京去她那。
如今商老夫人沒了,二人便每人寫了幾張紙條,每張紙條都有不同的內容,每次出來前,隨機抽取一張度過一日。
而今日,盛知婉抽到的是“外地來京做生意的商賈夫妻”。
秀禾為二人換了一張臉,任是太皇太後站在麵前,都發現不了端倪。
“夫人,請!”
一家普通酒樓外,商行聿扶著盛知婉走下馬車,已任羽林衛值守的張大,此時一身普通打扮,為二人駕車馬。
盛知婉走入酒樓。
二人如尋常夫妻那般,點了三四道招牌小菜。
一邊吃,一邊從二樓往外看著路過的行人。
這處酒樓在城門口,下頭的路是通向城門的,當初大閱兵炸倒的伏蘊山此時早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數條通向四方的寬闊官道。
“娘!娘我想要糖人!”下頭,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傳來。
盛知婉的手指猛地一頓。
她目光朝著下頭看去。
一個紮著兩個衝天揪的女娃娃坐在男子肩頭,圓溜溜的眼神正四處看著。
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感興趣的事,她忽然咯咯笑起來。
“爹,好大好漂亮的驢子啊!”
“爹,我能不能摸摸它?”
盛知婉深吸口氣。
阮阮!真的是阮阮!
她的阮阮,曾經,那個小小的,畏懼地縮在乞丐窩裡的小娃娃,現在衣著雖不富貴,但很舒適乾淨,臉蛋圓圓的,眼睛黑亮又有神。
那是……她的父母嗎?
他們沒有死在天災中,也果然,對她很好、很好。
盛知婉看著他們為阮阮買了小老虎的糖人。
看著阮阮在他們鼓勵下上前,問張大能不能摸一摸“好漂亮好大的驢子”。
盛知婉想笑,卻沒忍住鼻頭泛酸。
商行聿牽住她的手,在張大目光看來時,微微點了點頭。
小姑娘的小手,很輕很輕地摸在黑馬身上。
黑馬大眼斜著瞥了下還不如自己腿高的小豆丁,甩甩尾巴,繼續吃自己的草。
盛知婉看著這一幕,心裡最後壓著的一層陰霾一點點被扯散了。
“這……怎麼好意思?”就在這時,下頭傳來聲音。
盛知婉怔愣一瞬,便看到商行聿不知何時已經下去了,正在同那對夫婦說著什麼。
二人順著他的話,朝著這邊看來。
阮阮的目光也看過來。
盛知婉對她露出笑,就像從前那樣。
阮阮一愣,隨即也咯咯笑了:“爹娘,那個大姐姐好漂亮啊!”
今日的盛知婉麵容大改,可即便如此,也隻是換了一種美法。
漂亮,貴氣,但是少了從前的威儀。
“那就卻之不恭了。”婦人這時倒大大方方接受了邀請。
盛知婉看著她對自己一撫身後,帶著丈夫女兒一起走入酒樓,竟難得有些緊張。
不過這緊張,在真的見到阮阮,同這對夫婦說上話後便散了。
他們是來京城落腳的。
家裡在做鹵肉生意,在臨州開了好幾家分鋪。
前段時間,有個京城的客人去了臨州,吃過他們的鹵肉讚不絕口,二人便想著,不如就來京城看看。
若是真的行,以後在京城也慢慢穩定下來。
畢竟,京城可是有天下最著名的女子學堂,他們雖是平頭百姓,也心懷野望,若有能力,也送女兒去試一試。
成就成,不成也有臨州的退路。
一頓飯,賓主儘歡。
等到離開的時候,男人搬了好些密封的鹵肉到張大馬車上。
“阮阮,你長大了以後想做什麼?”盛知婉俯下身,牽住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有些害羞,不過還是大聲道:“我想讓爹娘做的鹵肉,賣到晟國,還能賣去彆的國家,賺那些外邦人的銀子!”
“是嗎?”盛知婉莞爾,想了想,從頭上取下一支簪插在她的小揪揪裡。
“這支簪子送給你,希望你以後,真的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
盛知婉和商行聿坐上馬車,去了下一處地方。
夫婦二人這才發現阮阮頭上多出的發簪。
“這是?”婦人錯愕著將發簪取下。
看到簪子底端刻著的小字,她身子一顫:“這……這是……”
“什麼?”男子也拿過去,端詳一番。
片刻,夫婦二人神情都變了。
他們神情激動,想要對著馬車離去的地方下跪,又怕暴露了貴人身份,最終隻得深深躬身行禮。
這一日,盛知婉見了阮阮,心情極好。
等到晚上,二人回到寢殿。
商行聿再準備服藥時,盛知婉攔住了他:“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