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文身體靠向沙發背，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我讓魯明那小子，今天抓到了一條真正的大魚。
“根據幾個從珠河方麵的抗聯叛徒指認，這個人，是珠河二大隊的隊長，叫張平汝，代號穿山甲。”
高彬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這家夥嘴巴很硬，骨頭也硬，跟當初那個張平鈞有一拚。
“不過，根據我結合多方情報推斷，他極有可能是莎莎真正的父親。
“當然，他跟顧秋妍是情人，還是彆的關係，還有待調查。
“另外，他跟張平鈞長得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很可能是親兄弟。”
劉振文的手指在沙發的扶手上輕輕敲擊了幾下，老成問道：
“當初張平鈞被槍斃，到死都沒透露，讓他去佳木斯傳遞情報的那個‘貴太太’蘭姐，到底是誰。
“現在看來，會不會就是顧秋妍？”
高彬點了點頭：“如果張平汝和張平鈞是親兄弟，那顧秋妍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一個女人，能讓兩兄弟都為她賣命，不簡單啊。”
劉振文眼神一凜：“顧秋妍有問題，那周乙呢？
“一個紅票在身邊潛伏了這麼多年，你說他一點都不知道？
“這不是很奇怪嗎？”
高彬沉吟道：“這的確很奇怪。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周乙這個人在男女之事上比較遲鈍，被徹底蒙在了鼓裡。”
“遲鈍？”
劉振文搖了搖頭。
“你彆忘了，上次在老駝山查電報那件事。
“當時有個女人掉下了山崖，她的同伴藏在樹上，後來我們都說是不翼而飛了。”
他轉過頭，繼續說道：
“現在你再想想，那個人，是真的不翼而飛了，還是當時，就在咱們身邊呢？”
高彬的瞳孔微微收縮。
劉振文的聲音變得更低，更具穿透力。
“老弟，有時候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
“是證據。”
高彬緩緩呼出一口氣：“我很認可您的推斷。
“周乙這兩口子就像是臉上蒙了一層麵紗，一直神神秘秘的，遠不像劉魁、魯明他們，一眼能見底。”
劉振文笑道：“是啊，有時候人的直覺往往是最真實的。
“哦，你今天特地帶承宗過來，不單單是為了說這個吧？”
“要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什麼都瞞不過老哥你。”高彬道。
“我現在擔心的，是這案子要是往深了查，會牽扯到智有。”
劉振文撇茶葉的動作停住了，“你是擔心智有通票？”
“那不可能！”
高彬連忙擺手，語氣斬釘截鐵。
“智有是什麼人，我比誰都清楚。他愛錢，愛女人，但絕不會碰紅色的東西。
“你還記得當初那個張濤說過，智有跟那個什麼老魏做買賣嗎？
“我怕因為生意上的事，他搞不好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劉振文的臉色沉了下來：“那他現在是什麼態度？
“態度倒還可以。”高彬說。
“對張平汝的案子，沒怎麼過問，該吃吃，該喝喝，看樣子跟張平汝似乎不熟，也沒表現出什麼特彆的關注。
“我就怕啊有些亂七八糟的事，被有心人強行扯到他身上。”
他話鋒一轉，憂慮的神色更濃了。
“關東軍參謀本部新任參謀長笠原幸雄，已經向張景惠舉薦了佳木斯的朱毅，擔任警務總廳副廳長和保安局一級參事，給宮川義夫打下手。”
“朱毅啊跟我算是老對手了，一直暗中較著勁，做夢都想壓我一頭。
“這回，終於讓他如願以償了。
“他做了警務總廳副廳長兼保安局參事，那可都是實打實的權力。
“上次他想調哈爾濱沒成，還把心腹老崔折了，他一定會報這一箭之仇。
“我怕他過問這件事，拿智有開刀。”
劉振文點了點頭，“是得警惕。
“老高啊，我要是你，現在就放棄清查周乙了。”
高彬愣住了。
劉振文繼續說道：“日本人現在在關內戰場，在太平洋戰場，四處吃癟。
“等哪天蘇聯人緩過氣來，這哈爾濱的天，說變也就變了。
“這時候，你應該把目光放長遠點。
“給智有他們這些年輕人，更寬鬆一點的發展空間。
“你想想，將來雯雯給他生上一窩子，你沒份厚實的家業傳下去，能行嗎？
“就眼下這世道，傳不了兩代，指不定就得上街討飯去了。”
高彬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詫異：“老哥，這……之前可是你一門心思地告訴我，讓我彆在警察廳留下遺憾，必須把內鬼找出來。
“現在這肉都到嘴邊了，你又叫我吐出來？”
高彬其實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隻是故作驚訝不滿而已。
劉振文老謀深算地笑了起來：
“此一時，彼一時嘛。
“雯雯和智有的婚期一定，咱們就是親家了。現在的年輕人黏糊，指不定明天我就當上姥爺了。
“你這時候節外生枝，不是給孩子們添堵嗎？”
他拍了拍高彬的膝蓋：“上次智有來家裡做客，他說以後想去香島，去關內，甚至去國外混。
“你說，萬一日本人和溥儀真滾蛋了，咱們這兩大家子，不都得拖家帶口地指望他？
“老弟，忘掉你那點魔怔事吧。
“讓他安安心心地，多搞點錢。
“就當是為了承宗，為了我那個還沒影的大外孫子，不行嗎？”
高彬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老哥，怎麼說都是你有理。
“裡裡外外，就我事兒多，不是人？”
劉振文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都一家人了，還分誰理不理的。
“我無非是看事情比你通透些。再者，人上了歲數，不圖彆的，就圖兒女後人有個好罷了。
“就現在這戰況，難不成你老弟還指望著立功升官啊？”
高彬沉默了許久，喪氣道：
“行，行，你是廳長，又是長兄，我聽你的。
“那你就給我拿個準主意，這事兒，到底該怎麼辦？”
劉振文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個張平汝，既然是紅票重要人物，就彆讓他多受罪了，早早送他上路。
“而且，彆讓魯明審，讓周乙審。
“周乙是魯明的直接上級，他審魯明挑不出什麼，多給他發點獎金就是了。
“他那人愛貪小便宜，不搶他功，不會多事的。
“最多，再把張平汝的老爹張仲年，一並送上路，也算是斬草除根，好結案。
“至於顧秋妍，周乙什麼的，先放一放。
“大不了，咱們以後就派人盯緊點他們。
“如此，也省得牽扯到一些不該牽扯的人和事上。”
說到這，他低聲道：“而且，老朱馬上就要走馬上任，咱警察廳特務科科長通票，這不是把你我二人的臉湊上去讓人打麼？”
高彬有些不甘心的說道：
“老哥，這要是再深挖一下，指不定周乙就徹底現形了。”
劉振文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現在，跟現形了又有什麼區彆？
“老弟，放下執念吧。
“就當是給兒孫們積點福。”
高彬長歎一聲，故作認命狀：“得，你是活菩薩，我成惡人了。
“那就照你的指示辦吧。”
兩人正說著，客廳門口傳來腳步聲。
一個仆人躬著身子，把洪智有引了進來。
“喲，劉廳長，叔叔，你們都在啊。”
洪智有臉上掛著笑容，手裡還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高彬板起臉：“你來乾嗎？”
洪智有嘿嘿一笑，把禮盒遞給旁邊的下人。
“瞧您說的，我當然是過來找雯雯。”
劉振文滿眼都是笑意，衝樓上抬了抬下巴。
“她們在樓上呢，你去吧。”
洪智有得了令，立刻眉開眼笑地上了樓。
樓上的房間裡，李蘭和劉雅雯正圍著承宗，逗他玩。
洪智有走進去，先規規矩矩地向李蘭打了聲招呼：“阿姨。”
“爸爸爹！”承宗張著手求抱抱。
洪智有直接無視了，小屁孩除了礙事，啥意思沒有。
“你倒是抱抱兒子啊。”劉雅雯瞪了他一眼。
“抱他乾嘛，又不……”洪智有當著李蘭，尬笑一聲，沒敢浪。
劉雅雯一看他這鬼樣，知道他想搞事。
她連忙站起身。
“媽，你帶承宗先下去玩會兒，我跟智有說幾句話。”
李蘭一把將她拉到旁邊，壓低聲音，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臭丫頭片子，上次的事我還沒收拾你呢！
“你又想在家裡搞事？門都沒有！”
劉雅雯俏臉一紅，索性不理會母親，走過去一把拉住洪智有的胳膊。
“走，咱們看電影去。”
李蘭一聽這話，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不等她再開口，劉雅雯已經拉著洪智有，噔噔噔地跑下了樓。
“還沒嫁呢，一點規矩都沒有！”
李蘭氣得衝著空蕩蕩的樓梯口撇了撇嘴，低聲罵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