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裹挾著鬆針與苔蘚的氣息,在盤山公路儘頭托起一座被竹林圍繞的建築。
魔都西郊,“雲隱”私人會所。
一位穿著古色古香的女子行在前頭,側身指引:“白小姐,跟我來。”
白梨微微頷首,跟在後頭,默默觀察。
女子穿的應當是宋製褙子,走動間,銀線繡的並蒂蓮在腰間輕晃。
還挺好看的,襯得人身段極好。
被成功種草的白梨準備回去之後自己也買幾套。
她跟隨著女子穿過一個漫長的長廊。
黛青色琉璃瓦如群巒疊嶂,飛簷懸著鎏金色的風鈴,風過時的叮咚聲驚起幾隻麻雀,撲棱棱掠過爬滿紫藤的漢白玉長廊。
一路上,沒遇到其他人。
今天這裡已經被人包場了。
不會再有第二組客人。
長廊足有百米,兩側鏤空窗欞雕琢著纏枝紋,將日光篩成流動的碎金。
紫藤藤蔓從廊頂垂落如紫色瀑布,明明是豔陽天,卻有一絲絲涼意沁入肌理。
白梨踩著青石板緩行,太陽光從中花叢中鏤空灑落,照得玉麵明明滅滅。
廊外傳來潺潺水聲。
白梨順著聲音看去,一潭墨玉色的池麵倒映著回廊飛簷,錦鯉銜著落花遊過,漾開一池破碎的天光。
空氣中浮動著若有若無的沉香,混著紫藤甜膩的芬芳。
白梨指尖撫過廊柱上斑駁的歲月痕跡,暗紋鎏金在指腹下微微凸起。
這處藏在西郊密林深處的會所,每一寸磚瓦都在訴說著低調的奢華——遠離市中心的喧囂,卻用最矜貴的匠心,將自然與人工雕琢完美相融。
白梨暗暗感歎真是個寶地。
她是第一次來這裡,也是第一次知道這樣一處地方。
魔都的私人會所有很多,但大多都在市中心。
很少有這樣位置偏僻,卻能做到如此高規格的。
轉過九曲回廊,竹林的清冽氣息撲麵而來。
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茶室隱匿於竹海深處,灰瓦白牆與周圍景致渾然一體,若非引路女子輕叩雕花門環,白梨幾乎要錯過這處精巧所在。
茶室四壁采用單向玻璃設計,外看是古樸的灰瓦白牆,內裡卻能俯瞰整片竹林,千竿翠竹在風中搖曳生姿,竹葉間隙漏下的陽光在地上織就斑駁光影。
茶室裡檀香嫋嫋,深褐色原木茶案上,鎏銀茶壺正冒著氤氳熱氣。
坐在主位的男人抬手斟茶,青瓷盞沿的金邊與他腕間的沉香木手串交相輝映。
聽見白梨走進來的聲音,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將茶盞慢慢推向她的方向,與此同時,深潭般的眸子緩緩抬起,眼神灼灼,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白世妹,多時未見,彆來無恙。”
見到裡麵坐著的人,白梨一點也不驚訝,甚至內心升起一抹了然。
——果然是他。
早在之前聽洛南說起案子的時候,白梨就懷疑到男人的頭上。
後來有官方的人找上門,說要詳談。
白梨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除了他,自己可不認識多少官方的人。
大概也隻有他這樣級彆的人,才能知道這座藏在西郊密林的避世會所。
真是一貫的神秘又考究。
“好久不見了。”白梨歎了一句,頓挫道,“周、世、兄。”
所以,負責洛氏案件的官方人員,果然是周承璟。
他突然來找自己是為什麼?
白梨可不認為他是單純來找自己敘舊的。
雖然他們兩人之間世兄世妹叫得親切,實則可沒多少舊情可敘。
十有八九,還是因為洛氏的案子……
那案子背後的牽扯到底是有多深,竟然能將這尊大佛也驚動了。
白梨暗暗心驚,但也很快平靜下來。
這案子不管牽扯到底有多深,也牽不到自己頭上。
自己可是大大的良民!
頂多就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保了一個叫“洛南”的落難小男生。
白梨心安理得踏入房門。
周承璟既然能找到自己,說明他必然已經掌握了某些線索,或許自己暗中協助洛南的事已經暴露了。
畢竟,隻要做過,就會留下痕跡。
儘管白梨行事極為謹慎,將一切都處理得極為隱秘,但麵對眼前這個男人,恐怕還是難以完全瞞天過海。
從踏入房間到落座,這一會會兒的功夫,白梨的大腦已經在飛速運轉。
沒辦法,與周承璟這樣的人打交道,稍有不慎,就可能露出破綻。
紫檀茶案上擺著宋代建窯曜變天目盞,茶湯在燈光下泛出神秘的虹彩。
白梨端起茶盞,氤氳熱氣裹挾著碧螺春的清苦氣息升騰而起,模糊了視線,她透過朦朧水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他今天沒打領帶,穿得不算是正式,襯衫最上方的紐扣沒扣,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一套最簡潔的商務裝,被他穿出矜貴慵懶的韻味。
養尊處優下的高雅氣質,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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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彆是因為男人如今的地位和成就,那種屬於上位者,遊刃有餘的氣場,讓人格外著迷。
白梨不禁多看了兩眼。
97分的顏值,不管怎麼看,還是極為養眼。
就在這時,周承璟忽然抬眼,灰色瞳孔在暗處泛著光,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我臉上有東西麼?”
白梨猛地驚醒,扶著茶盞的手微微顫抖,茶水在盞中攪出漩渦。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竟然欣賞起這個男人的外貌,還看出神了。
再好看也不能多看啊!
白梨連忙垂眸掩住思緒回答:“沒。”
將茶盞放下,瓷器與木盤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她順勢岔開話題:“周世兄約我來,有什麼事?”
茶室內的沉香嫋嫋盤旋,竹影在單向玻璃上搖曳成深淺不一的墨痕。
“世妹近來對洛氏的案子頗為上心。”
不是疑問,是陳述。
白梨睫毛輕輕顫了顫。
果然,瞞不過這個男人。
但他到底知道多少?
白梨看著漣漪在盞底蕩開又平複,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什麼,隻是輕描淡寫:“畢竟在洛氏有個相熟的朋友。倒是周世兄,總不會專程為個醫藥案約我賞竹?”
窗外的風卷著新雨的氣息撲進來,不知從哪裡飄進來的竹葉,巧合地落在他們之間的金絲楠木茶盤上。
竹葉在兩人目光交彙處,輕輕顫動。
周承璟低笑一聲,灰眸映著竹海的蒼翠。
白梨滴水不漏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畢竟自己也隻是根據洛氏少爺最近的人際關係,推測出了白梨這條暗線而已,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如果不是因為他事先就和白梨有過交情,清楚地明白她的能力上限,也不會如此輕易地就推導出來結果。
但他今日過來,不是來和白梨周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