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養了這麼多年的劍,隻會為了一個人而拔。
洛青陽死死盯著楚昭的身影,但卻驚駭地發現,楚昭的氣機竟然與天地相合,他的劍意竟然無法鎖定。
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仿佛在麵對整個天地。
明明楚昭就在那裡,卻仿佛身處另一個時空,給人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但洛青陽知道,那人確實在那裡。
再次見麵,他又輸了,又輸的一敗塗地。
比初次見麵輸的都要慘,畢竟第一次見麵,好歹讓楚昭出了手。
而眼下,隻怕自己連他的氣勢都扛不住。
“你現在到底有多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說話,久居黃沙吹拂地帶的緣故,洛青陽的嗓音夾雜著大漠特有的沙礫感。
嘶啞,卻又富有磁性。
“有多強?”
楚昭想了想,回道:“我曾與李長生上天揍過所謂的仙人,現在一隻手打一百你沒問題。”
洛青陽一怔:“世上真有仙?”
“那就要看你如何看待了,在我眼裡,他們就是一群比較強大的存在而已,但對你而言,他們說是仙人也不為過,你還太弱了。”
洛青陽苦笑:“你來此不會就是專程為了奚落我吧?”
“那倒不是,我是正巧來到此處,又正巧你在這裡,來找你敘敘舊。”
“嗯,那你稍等片刻,我去準備一桌酒菜。”
“不用麻煩,我帶了。”
城牆上,一襲黑衣,一襲青衫,相對而坐。
名滿天下的九歌劍,就插在一旁,時不時發出嗡鳴之聲。
楚昭長袖一擺,六七壇酒,兩盤瓜子花生,以及一碟醬牛肉便出現在了城頭。
看得洛青陽震驚不已,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楚昭的長袖。
這種神奇手段,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隻是這弄出來的東西,未免顯得有些太俗了。
就好像是一個天上仙人,突然墜入了凡間,吃起了人間煙火。
“看什麼?覺得我上過天,比天上仙人還厲害,便該餐風飲露,吞霞吮霧?”
洛青陽嘴角抽了抽,素來不苟言笑的那張臉上,露出了些許莫名笑意。
“確實不該如此。”
楚昭笑了笑,隨手撿起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裡,一邊吃著一邊說道:“不管是什麼仙,隻要在人間,都隻是人而已。
彆人奉承兩句,聽聽也就罷了。
若真存了心,那日後定成心魔。
天地生五穀,便是養人之精。
若是練功練的連吃喝都丟了,那便不是仙,而是一塊石頭。”
洛青陽若有所思,好奇道:“那天上的仙人呢?”
“你練劍是為了成仙嗎?”楚昭反問道。
洛青陽不明所以,但還是回道:“自然不是。”
楚昭淡淡一笑:“在我看來,我們修煉,修的是道。
道自然有很多種,你修的劍道亦是其中之一。
我們修道並不是為了成仙,而是為了修心。
心若逍遙,凡人亦是紅塵仙。
心若掛礙,劍仙也不不過一介俗人。”
洛青陽愣了愣,長歎了口氣:“確是如此,隻是人生在世,誰又能真的心無掛礙呢?”
“所以說,你不是仙,也成不了仙。”楚昭笑道。
洛青陽也跟著笑了起來:“是極是極,我自是不願成仙的,來,喝酒!”
就在兩人說話敘舊的時候,城外黃沙滾滾,似有大隊人馬前來。
洛青陽望了遠處一眼,笑道:“最近西域可真是熱鬨,先是天啟城來人,後來又是天外天的人,如今就連無雙城和九龍寺的人也來了。
西域到底有什麼?”
洛青陽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目光卻是在楚昭身上。
“西域三十二佛國,自然是有和尚。”
“和尚?”
“你大概不知道,於闐國有個不正經的和尚,喝酒吃肉,不修佛法,這等和尚自然會惹來麻煩,所以他惹來了一個有些邪門的小光頭,而這個小光頭牽扯了一樁十二年前的舊事。”
洛青陽了然,沉默了。
楚昭恍若未覺,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小光頭身邊殺機繚繞,有的人是為了得到他一身羅刹堂秘術,稱霸武林。
有的人則是為了通過他,掌控天外天,從而顛覆武林,乃至北離天下。
還有的人,擔心他會是下一個我,或者是下一個葉鼎之,所以想抓他回去,甚至想殺了他。
總之,不管是為了什麼,這些人都是為了那個小光頭而來。
你應該知道小光頭是誰,你隻認了蕭羽當乾兒子,如今那小光頭也在西域,而且身邊還殺機彌漫,弄不好要身死道消。
你,要出城嗎?”
洛青陽依然沉默,拿過身邊的酒壇,仰麵而倒。
動作看似豪氣瀟灑,實則卻給人一種略顯幾分無奈的頹廢。
一連灌了好幾口,洛青陽才開口道:“出城?我為何要出城?”
他的聲音並沒有因為酒水的滋潤而變得溫潤,反而愈發的嘶啞。
“他們天外天有的是高手,而且你此番來西域也是為了他吧,哪裡用得著我一個外人出手。”
楚昭搖搖頭:“我來這裡,隻是因為想來。
在嶽麓城待久了,也想來看看十幾年後的天下,看看這天下間的風景,看看年輕的一輩。
而那小光頭,我其實瞧不上,但奈何我女兒喜歡他。”
說到最後,楚昭語氣複雜無比。
洛青陽愣了愣,又灌了一口酒:“你們是想通過聯姻,掌控天外天?”
“你是練劍練傻了吧,我要的東西,還用得著用我女兒去換?”
洛青陽一笑:“也是,你自會去搶。”
“所以,你為什麼就不知道搶呢?”楚昭自顧自的歎息一聲:“洛青陽,你知道嗎,其實你是一個很矛盾的人。”
“矛盾?”洛青陽表示不解。
“當年葉鼎之死的時候,你應該很高興吧?”
洛青陽再次沉默不言,因為楚昭的話直擊了他心裡最陰暗的一麵。
早在葉鼎之出現的時候,他就希望葉鼎之去死,而葉鼎之死的時候,他也的確是有些高興的,
因為隻有葉鼎之死了,他才有機會。
楚昭沒想得到他的答案,看了眼旁邊的九歌劍一眼,繼續問道:
“在這慕涼城中練劍十餘載,你的九歌會為誰而綻放?
是天啟皇宮中的那位宣妃娘娘?
還是你那義子蕭羽?
又或者,其實從始至終,都是為了你心中的求而不得?”
楚昭依然不需要洛青陽的答案,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酒:“當年葉鼎之搶親,你與百裡東君、司空長風為他殺出一條血路,我相信你那時候是真誠的,可你又偏偏希望葉鼎之去死,所以我說你這個人很矛盾,沒毛病吧?”
洛青陽苦笑:“或許吧。”
“酒喝了,舊敘了,曾經便想說的話現在也說了,走了!”
楚昭走了,如同來時一般突然。
洛青陽看著他的身形消散,風中隻傳來一道略帶惋惜的聲音。
“兄弟情義,少年熱血,實在令人向往,可惜你已不再少年。”
洛青陽失神了,站在城頭上,迎著寒風望著天啟城的方向,久久無言,孤獨的如同一尊雕像。
是一個人即是一座城,還是一座城埋葬了一個人?
誰又能說得清呢!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斷腸人在慕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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