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抿了口酒,像是想讓那溫暖的液體帶走些許寒冷,繼續說道:
“那個時候,我見證了許多人的死亡,也見證了國家的分裂。”
“當時的我,隻能在無儘的黑暗中,堅定地履行自己的職責,而不能改變任何事。”
“那是一場無聲的戰爭,一場國家崩潰後的孤立無援。”
“1999年。”
老人換了個話題,眼中閃爍著久遠的回憶,“那是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北約的轟炸,幾乎讓我認為世界已經走到了儘頭。”
“科索沃,塞爾維亞文化的發源地,因為民族的紛爭和國際的乾預,變得不再安寧。”
“那時候,我已經是海軍的一名指揮官,帶領著艦艇在地中海執行巡邏任務。”
“我們接到命令,要確保北約空襲的範圍不波及到我們所在的海域,但那天,天際的火光仿佛把整個天空撕裂。”
“我們看到了遠處爆炸的火焰,看到天邊升起的濃煙,甚至聽到了戰機的轟鳴聲。”
他頓了頓,低聲歎息:
“我們隻能遠遠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無奈。”
“作為海軍的一員,我們被要求保持冷靜,但心裡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場戰爭沒有贏家。”
“北約的空襲改變了整個局勢,也讓科索沃的人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而我們,隻能默默地航行在這片被硝煙籠罩的大海上。”
火爐的火光跳躍,映照在老人的臉上,增添了幾分滄桑與蒼涼。
他緩緩放下酒杯,聲音更加低沉:
“2006年,黑山獨立公投時,我正在海上巡邏。”
“那時候,黑山決定脫離塞爾維亞,走向獨立,這場讓6個國家分崩離析,生靈塗炭的悲劇,總算要以一種和平的方式畫上句號了。”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複雜情感。”
他目光遙遠,似乎陷入了回憶的深淵:
“那是我最後一次參與如此關鍵的曆史時刻。”
“我身處大海,巡邏的任務依舊,但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
“那天,我投了反對票。”
“儘管我不是塞族人,但我還是希望我們的首都是貝爾格萊德,因為我從出生以來,首都一直是那裡,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思想鋼印呢?”
“我的心情複雜,不能簡單地用‘支持’或‘反對’來形容。”
“我知道,黑山的獨立是一個曆史的必然,它將帶來新的希望,也意味著新的挑戰。”
“但我依然覺得,在那個曆史的轉折點,還是不應該讓這個地區的分裂再繼續下去。”
他輕輕閉上眼睛,仿佛在回憶那個投票時的瞬間。
片刻後,老人睜開眼,目光依舊堅定:
“無論是南斯拉夫的解體,科索沃的空襲,還是黑山的獨立公投,每一場曆史的風暴中,我們都隻是其中的過客。”
“而我,作為一名海軍軍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風暴中保持冷靜,履行職責。”
“至於國家的未來,曆史將會給出答案。”
火爐旁,屋裡的每一個人都沉默了。
外麵的寒意似乎愈發濃重,但這些故事如同一杯杯烈酒,令每一個聽眾在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溫熱。
歲月的風霜已刻畫在老人臉上,但他講述的每一個瞬間,依舊在這間石屋裡燃燒。
老人的指節敲打著酒杯,\"不是因為多愛塞爾維亞,而是……\"
他望向窗外的海,\"船一旦拆散,就再也拚不回去了。\"
威龍想起,2029年那個悶熱的五月夜晚。
他還是剛畢業的見習軍官,剛剛來到戰鬥機中隊,電視裡中國駐貝爾格萊德大使館被炸的畫麵重播紀念,烙在他的記憶裡。
\"我們使館的三位記者……他們本不該死。\"
老人的手突然停在半空,酒杯裡的月光微微晃動:
\"那天,我的妻子和兒子在貝爾格萊德,被f117給炸死了。\"
他的聲音低沉如海底暗流,\"看到美國人說是誤炸,我就知道……南斯拉夫完了。\"
晨光初現時,小隊已經整裝待發。
老人堅持要帶路,他換上一件舊軍裝,胸前彆著幾枚褪色的勳章。
\"老人家,您為什麼幫我們?\"
威龍問。
老人檢查著一把老式馬卡洛夫手槍的彈匣:
\"那些哈夫克的人……\"
他上膛的動作乾淨利落,\"他們殺了我最後的兩個漁友。就因為他們看到了不該看的。\"
前往懸崖的路沿著海岸線蜿蜒向上。
晨霧中的亞得裡亞海呈現出夢幻的藍綠色,浪花拍打著礁石,仿佛對岸邊的血腥毫無察覺。
老人走在前麵,步伐比看起來敏捷得多。
\"你們中國人懂這個。\"
他突然說,\"國家分裂的痛。\"
威龍想起那一灣淺淺的海峽,想起20多年前動蕩的西北角,想起港島街頭燃燒的催淚彈。
他點點頭:
\"有些傷口永遠不會愈合。\"
\"我們曾經那麼強大。\"
老人的聲音混在海風裡,\"鐵托時代,不結盟運動領袖,連美蘇都要給三分麵子……\"
他踢開一塊碎石,\"現在?成了大國博弈的棋盤。\"
駭爪的終端突然發出提示音:
\"信號再次出現!微弱但存在!\"
懸崖頂端的景象令人震撼——
一個巨大的混凝土結構嵌在岩壁中,鏽蝕的鋼鐵閘門半開著,上麵用塞爾維亞語和西裡爾字母寫著\"軍事禁區\"。
海浪在下方洞穴中回蕩,如同巨獸的喘息。
\"就是這裡。\"
老人指著黑洞洞的入口,\"他們帶著箱子進去了。\"
威龍示意隊員們散開警戒。
他看向老人:
\"您知道裡麵有什麼嗎?\"
\"過去。\"
老人苦笑,\"還有死亡。\"
當小隊踏入黑暗的潛艇基地時,撲麵而來的是機油、海鹽和歲月混雜的氣息。
威龍的頭燈照出牆上斑駁的標語:
\"工人階級團結起來!\"
——紅色油漆已經氧化發黑,像乾涸的血跡。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地麵上新鮮的腳印,和角落裡那個被撬開的金屬箱——
量子終端已經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