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閣下喜歡北海道的水產，我特意讓家裡從劄幌空運了最新鮮的食材——怕您吃不慣蟹肉，所以特地準備了這些備用。\"
祥子邊說邊將幾樣精致的小菜擺上桌，\"這是今早才捕獲的鮭魚子，這是鬆露蒸蛋，還有家父珍藏的二十年陳釀清酒。\"
中鬆注視著祥子嫻熟的動作，心中警鈴大作。
作為新任局長，他自然研究過手下主要軍官的檔案。
豐川祥子，陸軍大佐，二十九歲，帝國陸軍大學首席畢業，祖父是現任陸軍大臣豐川定治元帥，父親是對馬島鎮守府司令官附，豐川清告少將。
按理說，這樣的軍部公主，應該在東京的參謀本部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或者乾脆找一個從江田島海軍兵學校畢業的青年才俊嫁了——
不對，那是海軍體係，海陸兩軍至今仍有很大的矛盾，她應該會去陸軍士官學校或者陸軍大學挑選如意郎君——
卻主動申請調往情報局最危險的對gti特彆行動科，並在三年內憑借實績晉升大佐，甚至親自組建了“調查部調查第二課調查彆室”，主動承擔起極為危險的刺殺工作。
\"豐川大佐太客氣了。\"
中鬆謹慎地回應，\"不過，我記得，今晚應該是我們情報局的機密會議，您這身打扮……\"
祥子唇角微揚，為兩人各斟了一杯酒：
\"閣下明鑒。\"
\"正因為是機密會議，才更應該避人耳目。\"
\"剛剛我的手下，若葉睦中佐告訴我，橫濱至少有gti的三組監視人員，如果我穿著軍裝大搖大擺地進來，明天gti總部就會知道，陸軍情報局在此集會。\"
\"要我跟憲兵隊說嗎？如果不及時抓捕的話，說不定會泄露更多情報。\"
中鬆接過酒杯，指尖感受到瓷器冰涼的觸感。
祥子的話不無道理，但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抿了一口酒，醇厚的米香在口腔中擴散，確實是難得的好酒。
\"沒事的，欲擒故縱，我們隻需要把更多虛假情報透露給他們就好了……關於阿薩拉行動，\"祥子突然轉換話題，聲音壓低了幾分，\"我查看了行動記錄，情報出錯並非偶然。\"
中鬆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酒液在杯中蕩起細微的波紋：
\"哦？豐川大佐有何高見？\"
祥子從和服袖中取出一個微型數據芯片，推到中鬆麵前：
\"這是我們特彆行動科……當時還叫特彆行動科……在貝魯特截獲的通訊記錄。\"
\"其實，gti提前48小時就得知了154大隊的行動路線，他們在阿薩拉根本沒有據點……隻不過，他們內部的情報獲取有點問題，明明這麼關鍵的情報，卻沒有得到特彆重視，也難怪他們在這次事件的初期暴露出了不少混亂。\"
中鬆盯著那枚小小的芯片，喉嚨發緊。
如果祥子所言屬實，那就意味著情報局內部有gti的高級內鬼，而且權限足夠接觸絕密行動計劃。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中鬆努力保持聲音平穩。
祥子端起酒杯，卻沒有喝，隻是注視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
\"三天前您還不是我的直屬上司，中將閣下。按照保密條例，我不能越級報告。\"
她停頓了一下，\"而且，我需要確認您是否值得信任。\"
紙燈籠的光在祥子臉上投下變幻的陰影，使她那雙狹長的鳳眼顯得格外深邃。
中鬆突然意識到，麵前這位年輕女性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險。
她不是來示好的，而是來測試的——
測試他是否配得上情報局局長的位置。
畢竟，把一整支特種作戰大隊給全部栽在阿薩拉，他這個指揮官肯定要負很大的責任。
\"你懷疑，內鬼在高層？\"
中鬆直接問道。
祥子輕輕放下酒杯：\"不隻是懷疑。我有九成把握。\"
她向前傾身，和服領口若隱若現地露出一道疤痕，從鎖骨延伸到看不見的深處，\"三個月來，我一直在追查這條線。每次接近真相，線索就會神秘中斷。上周，我在莫斯科的線人被割喉，屍體被擺成向山大佐死亡時的姿勢。\"
料亭外，一陣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
中鬆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祥子今天要穿和服——
那高領的設計完美遮掩了她頸部的傷痕。
\"你為什麼不通過你祖父……\"
中鬆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因為他看到祥子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這正是問題所在，閣下。\"
祥子的聲音冷得像冰，\"泄密渠道可能直通最高層。在查明真相前，我不能信任任何人——包括我的家族。\"
中鬆深吸一口氣，拿起酒壺為兩人重新斟滿。
他現在明白了這場會麵的真正目的。
豐川祥子不是在向他彙報，而是在招募他——
招募他加入一場可能動搖旭日帝國陸軍根基的秘密調查。
\"說說你的計劃。\"
中鬆最終說道。
祥子的表情第一次鬆動，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微笑。
她從食盒底層取出一卷看似普通的和紙，展開後卻是一張精密的人事網絡圖。
“gti的情報獲取存在問題，他們雖然能夠竊取到我們的最高機密，但是並不能完全預判我們的行動。”
“所以，其實我已經準備了一個計劃，隻不過，這個計劃非常非常危險，但是其實能夠獲得的收益也非常非常大……所以我暫時隻在這裡說。”
她突然伸手按住中鬆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從現在開始，您聽到的這個計劃會非常非常妙不可言，而且我會親自去執行。\"
雨停了。
庭院裡傳來竹筒敲擊石頭的清脆聲響，那是料亭的\"水琴窟\"，通常被視為寧靜祥和的象征。
但此刻，那聲音在中鬆耳中卻如同倒計時的鐘擺。
祥子收回手，重新恢複了那副優雅的姿態。
\"那麼，中鬆閣下，要嘗嘗我帶來的和果子嗎？據說虎屋的"夜櫻"最適合配濃茶。\"
中鬆看著麵前這個年輕卻深不可測的女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遠比阿薩拉行動更危險的棋局。
而豐川祥子，既是他的盟友，也可能是最致命的對手。
\"榮幸之至。\"
他強迫自己露出微笑，伸手取了一塊粉色的櫻花形和果子。
甜味在舌尖擴散的同時，他嘗到了更加苦澀的滋味——
權力的遊戲中，信任是最奢侈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