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已經掙紮著靠坐在那棵焦黑的樹乾旁。
她解開了腰部的外骨骼裝甲連接卡扣,露出下方被撞擊得嚴重變形的緩衝層和幾處撕裂的軟質連接材料。
一塊巴掌大的腰部側甲板已經鬆動脫落,掉在一旁的灰燼裡。
她臉色蒼白,額角掛著冷汗,正用顫抖的手從自己腿側的維修包裡拿出微型碳纖維粘合片和速凝修複膠,試圖修複破損的連接帶和固定鬆動的裝甲。
“我……我沒事……”
露娜看到無名的目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痛楚,“緩衝層……吸收了大部衝擊……伺服電機過載保護……自動切斷了……就是……腰快斷了……”
她試圖開個玩笑,卻牽動了傷處,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駭爪端著rc15步槍,身影衝破濃煙,出現在他們麵前。
顯然,她聽到了這邊的槍聲和爆炸。
“威龍!露娜!怎麼回事?”
駭爪的聲音帶著驚疑,當她看到威龍腹部被鮮血浸透的繃帶和露娜正在修理的外骨骼時,臉色一變。
“被幾個裝死的‘秘源機兵’陰了……”
威龍咬著牙,忍著痛楚,指了指不遠處那幾台徹底報廢、還在燃燒或冒煙的機器人殘骸,“媽的,真夠狠的……感覺不到痛,打殘了還能撲上來咬一口……”
駭爪的目光掃過那些殘骸,最終落在地上那截被無名拔出來的、沾滿威龍鮮血的猙獰金屬碎片旁。
那裡,散落著幾塊同樣被爆炸和火焰熏黑、扭曲變形的金屬軍籍牌。
她蹲下身,用戴著戰術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撿起其中兩塊相對完整的。
火光下,斑駁的金屬牌上,蝕刻的日文字跡依稀可辨:
姓名:石井奈津子(ishiinatsuko)
軍籍號:sr
所屬:陸軍第三十機械化旅團
03906\\德島(tokushia)第五工廠
uraruena)
軍籍號:sr
所屬:陸軍第三十機械化旅團
03924\\德島(tokushia)第六工廠
“石井奈津子……中村留美奈……”
駭爪低聲念出這兩個名字,清冷的聲線在劈啪的火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她抬起頭,看向威龍和無名,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駭爪,”威龍捂著腹部的傷口,聲音虛弱但帶著命令,“查!給我查清楚這些‘名字’!是ai的玩笑?還是……”
“明白。”
駭爪立刻應聲。
她將兩塊軍籍牌小心收好,隨即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帶有精密探針和接口的便攜式數據終端。
她走到那台被威龍刺刀腰斬、相對“完整”的機器人殘骸旁正是刻著“中村留美奈”的那台),蹲下身。
無視了殘骸上尚未熄滅的小火苗和刺鼻的氣味,她將數據探針精準地刺入機器人頸部後方一個尚未完全損毀的數據接口。
滋滋……滴……
數據終端屏幕瞬間亮起,幽藍的光芒映照著她專注而凝重的臉龐。
一行行複雜的、快速滾動的日文和機器代碼如同瀑布般刷新。
駭爪纖細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跳躍,如同在彈奏一首無聲而致命的交響曲。
她正在強行破解這台“秘源機兵”殘存的記憶核心和身份驗證芯片。
時間在劈啪的火聲和駭爪指尖敲擊的輕微聲響中流逝。
威龍在無名的幫助下,重新注射了一針鎮痛劑,靠在焦黑的樹樁上喘息。
露娜咬著牙,終於將腰部鬆動的裝甲板暫時固定好,但動作依舊僵硬。
“查到了……”
駭爪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種技術官特有的、剝離情感的冷靜,卻又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
“石井奈津子,”她盯著屏幕,緩緩說道,“根據哈夫克軍方內部陣亡人員數據庫碎片我通過後門進入了一個未完全銷毀的備份節點)……確有其人。女。26歲。原特種作戰群‘影武’小隊成員。陣亡記錄:2035年11月7日,於阿薩拉地區‘熔爐’行動,死於gti伏擊。陣亡時軍銜:曹長。”
“中村留美奈……”
駭爪繼續道,語氣沒有波瀾,“同樣……存在陣亡記錄。女。24歲。原陸軍情報本部特勤人員。陣亡記錄:2036年3月15日,於阿拉伯海情報船‘海霧丸’號遭gti海豹突擊隊襲擊沉沒事件中失蹤,後確認死亡。”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冰冷的機器人殘骸,聲音變得更加低沉:
“至於她們的核心芯片數據……人格模擬模塊是基於其生前的作戰記錄、通訊錄音、社交媒體碎片……甚至……部分神經掃描殘留數據來源不明,可能涉及非法途徑)……構建的ai模型。行為模式、戰術習慣……甚至一些口頭禪,都高度‘還原’。”
駭爪抬起頭,看向威龍、無名和露娜,火光在她的機械義眼上跳躍:
“但是……芯片底層邏輯被設置了絕對服從命令和高效殺戮的優先級。所有‘情感’反饋回路……都是預設的、用於模擬人類反應以欺騙敵人或……自我邏輯閉環的虛假程序。它們會‘憤怒’,會‘複仇’,但那隻是算法對‘指揮官被擊殺’、‘機體受損’等事件的應激反饋。沒有痛苦,沒有恐懼,沒有……真正的‘記憶’。”
她最後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總結:
“她們……已經死了。這些機器人……隻是裝載著死者名字和模擬人格的……高效殺戮容器罷了。那些年輕的女武士……早就……不存在了。”
沉默。
隻有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樹木倒塌的轟鳴。
威龍低頭看著手中那塊沾著自己鮮血、刻著“石井奈津子”名字的冰冷金屬牌。
露娜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部剛剛修複的裝甲板,那裡似乎還殘留著被那台“中村留美奈”機兵撞擊時的冰冷觸感。
無名新換的頭盔麵罩上,倒映著跳躍的火光,看不清表情。
威龍的手指緩緩收緊,金屬牌的邊緣硌著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
他猛地將那染血的軍籍牌狠狠砸進腳下的灰燼裡,發出沉悶的聲響。
“走!”
他咬著牙,在無名的攙扶下艱難站起,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帶上能用的東西……回去!這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三人互相攙扶著,踏著滾燙的灰燼和冰冷的機械殘骸,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防禦圈的方向。
身後,燃燒的橡樹林依舊在發出痛苦的呻吟,火光將他們的背影拉得忽長忽短,投射在焦黑的大地上,如同三個行走在鋼鐵墳場中的、傷痕累累的幽靈。
那些刻著名字的金屬碎片,連同“石井奈津子”和“中村留美奈”曾經存在過的證明,一同被埋葬在灰燼與火焰之下,隻留下一個關於戰爭、替代與虛無的冰冷問號,在血色的夜風中無聲地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