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掩體深處，那股濃烈的消毒水、血腥和藥物混合的刺鼻氣味，似乎終於被一種微弱但持續的生命力驅散了些許。
威龍緩緩睜開眼，視線從模糊逐漸聚焦到頭頂那盞散發著恒定白光的無影燈。
不再是之前那種仿佛隔著一層厚重毛玻璃的朦朧感，世界變得清晰、銳利，甚至有些……
過於明亮。
顱骨深處那如同鈍器持續敲擊的劇痛，終於減輕為一種隱約的、可以忍受的嗡鳴。
他嘗試著動了動手指，然後是手臂。
肌肉傳來久違的、帶著些許酸澀的掌控感，不再是之前那種沉重的、脫離意識的麻木。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葉，帶著消毒水的微辣，卻不再引發劇烈的眩暈和惡心。
“看來這次是真的清醒了，指揮官。”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茉劍的身影進入視野，她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卻整潔異常的軍醫官製服，發髻一絲不亂，臉上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欣慰笑容。
她手中拿著一個平板終端，上麵顯示著威龍最新的生命體征數據。
“感覺怎麼樣？眩暈感還有嗎？視野有沒有重影？”
茉劍一邊問，一邊熟練地拿起一支小手電，檢查威龍的瞳孔對光反射。
威龍試著微微搖頭，動作還有些僵硬，但很穩：
“好多了，醫生。頭……還有點沉，像灌了鉛，但不像之前那樣天旋地轉了。眼睛……看東西很清晰。”
他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有了中氣。
茉劍滿意地點點頭，放下小手電：
“顱壓基本穩定了，顱內的小範圍出血點吸收得很好。不過，”她的語氣轉為嚴肅，“腦震蕩的後遺症沒那麼快消失。疲勞、情緒劇烈波動、或者再次受到強烈衝擊，都可能誘發嚴重的頭痛、眩暈甚至嘔吐。所以——”
她拿起旁邊一個金屬小盒，打開，裡麵是幾排密封在獨立鋁箔包裝裡的白色小藥片，“這是專門配給你的神經修複和穩定劑，特效藥，按時吃，絕對不能漏。感覺任何不適，立刻報告，明白嗎？”
威龍鄭重地點頭，接過藥盒，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更清醒了幾分：
“明白，醫生。謝謝。”
“還有這個，”茉劍指了指放在威龍床邊的一套折疊整齊的裝備——
正是他那套帶有頭部神經接駁裝置的外骨骼作戰係統。
“可以嘗試穿戴了，輔助你恢複行動力和平衡感。但記住，是輔助！不是讓你立刻去衝鋒陷陣！初期使用時間要嚴格控製，循序漸進，一旦感覺神經接駁處有刺痛、灼燒感，或者頭暈加重，立刻停止！”
威龍的目光落在那套熟悉的、泛著啞光黑的外骨骼上，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如同沉睡的猛獸嗅到了戰場的氣息。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合金護甲，感受著上麵細微的劃痕。
“知道了，醫生。我會小心的。”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渴望。
這時，一名後勤士兵端著一個保溫性能極好的金屬餐盒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威龍床邊的折疊桌上。
蓋子打開，濃鬱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不同於標準戰鬥口糧的粗獷，這份營養餐堪稱精美：
潔白晶瑩的米飯粒粒分明；
翠綠的西藍花和胡蘿卜丁點綴著嫩滑的雞胸肉片；
一小碗燉得奶白濃鬱的魚湯；
甚至還有一份額外的小盅——
裡麵是熱氣騰騰、散發著誘人奶油、蘑菇和雞肉香氣的法式奶油燉雞！
湯汁濃稠，雞肉酥爛，上麵還撒著幾點新鮮的歐芹碎。
“謔，指揮官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一個略顯沙啞、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是磐石，那位年輕的裝甲兵少尉。
他胸口的繃帶薄了很多，精神頭也足了不少，正捧著自己的傷員營養餐雞茸粥），羨慕地看著威龍那份“大餐”。
威龍笑了笑，拿起勺子。
米粒的軟糯、蔬菜的清爽、雞肉的嫩滑在舌尖交融，尤其是那份奶油燉雞，濃鬱的奶香混合著蘑菇的鮮味和雞肉的醇厚，溫暖而熨帖地撫慰著他久經折磨的胃和神經。
這不僅僅是一頓飯，更是身體和精神正在複蘇的象征。
然而，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並未持續多久。
“轟——！！！”
“咚——！咚——！咚——！”
一陣陣沉悶而狂暴的巨響，如同大地深處壓抑了許久的巨獸開始瘋狂擂動戰鼓，猛地從醫療掩體的厚重混凝土牆壁外穿透進來！
連帶著整個地麵都在微微震顫！
餐盒裡的湯汁蕩起漣漪，頭頂的應急燈管也隨之輕微搖晃！
炮擊！
而且是雙方重炮集群的激烈對射！
那聲音不再是零星的試探，而是連成一片、此起彼伏的死亡交響！
155毫米口徑以上的重炮怒吼聲沉悶如雷，震撼大地；
迫擊炮彈尖嘯著劃破空氣，落地爆炸聲短促而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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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或夾雜著火箭彈齊射時那種特有的、如同撕裂布帛般的恐怖呼嘯！
爆炸的火光即使隔著厚厚的掩體，也能從通氣孔和觀察縫透入微弱而閃爍的紅光，伴隨著每一次重炮落地時傳來的、令人心悸的沉悶衝擊波！
戰鬥，從未停歇。
斯帕拉托沃茨的血與火，依舊在燃燒。
威龍握著勺子的手頓住了，臉上的輕鬆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軍人特有的凝重。
他側耳傾聽著外麵那熟悉而殘酷的炮火轟鳴，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混凝土牆壁，看到外麵那片被硝煙籠罩的焦土。
磐石也放下了粥碗，年輕的臉龐繃緊，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炮火轟鳴的背景音中，一陣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清晰的、軍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回響。
醫療掩體入口處的衛兵立刻挺直身體，發出響亮的敬禮和報告聲。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掩體門口，擋住了部分透入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