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停車!”
威龍低沉的聲音突然在通訊頻道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沉重的履帶式步兵戰車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伴隨著液壓製動係統的泄壓嘶鳴,龐大的車身猛地向前一頓,最終穩穩地停在了泥濘之中。
巨大的慣性讓車內所有人都猛地向前傾了一下,烏魯魯再次被驚醒,這次徹底怒了,罵罵咧咧地揉著撞疼的胳膊。
“搞什麼名堂?!”
烏魯魯的咆哮在車內炸響。
威龍沒有理會,他的目光透過車長潛望鏡,死死盯著前方。
其他人也立刻警覺起來,紅狼迅速轉動炮塔,露娜的手指懸停在武器控製麵板上方,無名的匕首不知何時已悄然隱入袖中,身體微微前傾。
駭爪的終端屏幕瞬間切換到了外部傳感器畫麵。
前方的道路,徹底消失了。
一道猙獰的、寬達十幾米的巨大裂縫橫亙在原本就殘破不堪的公路中央。
裂縫邊緣犬牙交錯,露出了下麵被炸得粉碎的地基和扭曲的管道。
渾濁的泥漿和雨水正源源不斷地灌入這道大地的傷口,彙成一條河流。
裂縫對麵,道路同樣破敗不堪,但至少勉強連通著。
幾輛工程型的履帶車輛停在裂縫邊緣,巨大的機械臂正在轟鳴運作。
一台塗著工程兵標誌的龐大架橋車正緩緩伸展出它那鋼鐵巨臂般的折疊橋身,試圖跨越這道天塹。
穿著厚重工程外骨骼的士兵在泥濘和機械間忙碌穿梭,指揮著作業,黃色的警示燈在昏暗的天色下不斷閃爍。
“該死!又是斷橋!”
磐石的聲音帶著懊惱,“繞路的話,至少多花四十分鐘!而且鬼知道其他路是不是更爛!”
“等。”
威龍的聲音簡潔有力,他切換通訊頻道,“工程組,這裡是威龍,需要多久?”
一個帶著電流雜音的聲音回複:
“正在架設快速突擊橋!他媽的這地基太軟了,塌了一次!最快……最快也要二十分鐘!你們後麵堵著的兄弟排長隊了!”
威龍沉默了幾秒,看著窗外工程兵在泥濘中奮力工作的身影。
“收到。動作快,時間不等人。”
他切回小隊頻道,“原地待命,保持警戒!紅狼,注意兩側廢墟!露娜,主動防護係統保持激活!駭爪,擴大掃描範圍,尤其是地下!這鬼地方,一個老鼠洞都可能鑽出要命的東西!”
命令下達,引擎的轟鳴降低為怠速的低沉嗚咽。
車內緊繃的氣氛並未鬆弛。智能榴彈發射器那粗壯的炮管緩緩轉動,冰冷的觀瞄鏡掃過道路兩側那些隻剩下斷壁殘垣的建築廢墟。
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坍塌的牆體後麵,仿佛潛藏著無數雙冰冷的眼睛。
露娜眼前的ar界麵數據流再次加速,玄武係統的探測波束功率提升,無形的能量場如同水波般以戰車為中心擴散開去,警惕著任何高速接近的威脅。
駭爪的手指在終端上飛舞,屏幕上的掃描圖譜範圍擴大,更深層的電磁信號分析啟動,試圖穿透潮濕的泥土和厚厚的混凝土殘骸,捕捉任何可疑的震動或信號源。
威龍再次深深吸了一口煙,劣質煙草的辛辣味混合著車內渾濁的空氣,刺激著他的喉嚨。他望向窗外。
裂縫對麵,更遠處的斯梅代雷沃城區,在鉛灰色天幕下如同一片巨大的、由鋼鐵和混凝土構成的猙獰墓碑群。
高聳的煙囪大多斷裂,隻剩下扭曲的骨架指向天空;
龐大的廠房建築千瘡百孔,牆體上布滿巨大的彈洞,像被巨獸啃噬過;
坍塌的橋梁殘骸如同折斷的脊椎骨,橫亙在汙濁的河流之上。
一片死寂籠罩著那片廢墟之城,隻有零星升起的幾縷黑煙,如同垂死者最後的呼吸。
那沉默本身,比震耳欲聾的炮火更令人心悸,仿佛一頭蟄伏的、遍體鱗傷卻依舊致命的鋼鐵凶獸,正耐心地等待著獵物踏入它布滿獠牙的口中。
9.3的生還率……
那猩紅的數字如同幽靈,再次在威龍的hud邊緣若隱若現。
他掐滅了煙頭,灼熱的餘燼燙在指尖的金屬手套上,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刺痛。
他抬起覆蓋著裝甲的手,用力按了按依舊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位置。
腦震蕩帶來的鈍痛如同附骨之疽,在這壓抑的等待中似乎又清晰了幾分。
時間,在引擎的低吼、工程機械的轟鳴、雨水敲打車頂的滴答聲以及無聲的緊張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每一秒都像在通往深淵的台階上,又向下踏了一步。
他走到河邊一塊相對乾燥的水泥殘骸旁,背對著忙碌嘈雜的搶修現場,從外骨骼的儲物格裡摸出那包玉溪煙。
雨水很快打濕了煙盒。
他費力地抽出一支,低頭,用外骨骼手套指關節彈出的微型電弧打火機去點。
潮濕的空氣讓點火變得困難,電弧閃爍了好幾次,才勉強點燃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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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煙草味混合著濕冷的硝煙氣息灌入肺腑,試圖驅散那無孔不入的窒息感和腦震蕩帶來的隱隱作痛。
駕駛艙的門開了,磐石也跳了下來,走到威龍身邊。
年輕的少尉看著指揮官在雨中默默抽煙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指揮官……雨太大了,煙都點不著。”
威龍沒回頭,又吸了一口,才緩緩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在冰冷的雨幕中迅速消散。
“習慣了。”
他的聲音透過麵甲傳出來,顯得有些沉悶,“這種時候,總得找點東西壓一壓。”
磐石看著威龍指間那點微弱的紅光,沉默了片刻。
引擎的轟鳴、金屬的撞擊、工程兵的號子、河水的咆哮……
各種噪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背景音。
他忽然輕聲說:
“我爸……以前也老這樣。每次任務前,或者任務回來,總喜歡找個角落點支煙,誰也不理。”
威龍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
他側過頭,雨水順著頭盔的弧線滑落。
“你爸?”
他記得磐石提過他父親也是軍人。
“嗯。”
磐石點點頭,目光投向奔騰渾濁的河水,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飄忽,“他當了一輩子兵,陸軍裝甲兵出身,後來輾轉過不同的單位。我小時候,他一年到頭在家的日子,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全國各地的基地,他都待過。戈壁灘上的風沙,高原的缺氧,南方的濕熱……他偶爾寄回來的照片裡,背景總是在變。我媽說,他就像顆螺絲釘,國家哪裡需要,就擰到哪裡去。”
威龍沉默地聽著,煙頭的紅光在雨幕中明明滅滅。
他能聽出磐石語氣裡複雜的情緒——
有崇拜,有埋怨,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疏離感。
“那他知道你也……?”
威龍問。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