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像是粘稠的死亡濃湯，與飯菜一起下咽。
濃得化不開的硝煙辛辣刺鼻，混合著翻攪出來的泥土腥氣、未散儘的炸藥硫磺味、機油燃燒的焦糊味、以及那無處不在、令人作嘔的甜膩血腥味。
雨水早已將塹壕底部變成了泥漿沼澤，混雜著暗紅的血汙、破碎的彈片、扭曲的金屬殘骸和無法辨認的有機質碎塊。
每一次沉重的腳步落下，都伴隨著泥漿吸吮靴子的“噗嗤”聲和令人牙酸的金屬刮擦聲。
頭頂的天空被濃重的灰黑色煙雲籠罩，壓得極低。
但這片死亡之地的“背景音樂”卻從未停歇——
是rpp100120輕型迫榴炮群在持續怒吼。
這些機動靈活的火力點就部署在塹壕後方相對堅固的掩體裡，或者乾脆利用巨大的彈坑作為臨時發射陣地。
炮口噴出的熾熱火焰在昏暗中一次次點亮，如同地獄惡魔短暫睜開的眼睛，震耳欲聾的炮彈出膛聲和尖銳的破空呼嘯聲如同永不停歇的喪鐘，反複捶打著這片飽受蹂躪的土地。
嗆人的發射藥煙霧彌漫在陣地上空，又被雨水狠狠拍打下來，形成一層灰色的、帶著濃烈化學氣味的薄霧，附著在每一個人的外骨骼、武器和臉上。
“裝填！方位角073！高爆瞬發引信！三發急速射！”
一個嗓子完全嘶啞的炮兵中尉，臉上混合著泥漿和硝煙熏黑的痕跡，揮舞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信號旗，在彌漫的煙霧和震耳欲聾的炮聲中竭力嘶吼。
他的聲音被下一輪齊射的怒吼瞬間吞沒。
這裡是真正的飯點地獄。
穿著外骨骼的gti特戰乾員們，無論是疲憊不堪、準備撤離的第39集團軍老兵，還是剛剛進駐、神情凝重中帶著一絲生澀的第78集團軍補充兵，都像工蟻一樣在泥濘和硝煙中穿梭忙碌。
他們或肩扛手抬著沉重的彈藥箱，在滑膩的塹壕壁上艱難跋涉；
或合力推動著陷入泥坑的輕型工程機械；
或揮舞著工兵鏟，瘋狂地加固著被炮火震塌的胸牆和防炮洞。
幾張臨時拚湊、沾滿泥汙的野戰桌旁，簡易的自熱食品包裝堆成了小山。
幾個工程兵圍在那裡，捧著熱氣騰騰的飯盒，狼吞虎咽地扒拉著糊狀的合成食物。
蒸汽混合著硝煙，在他們凍得通紅的臉上凝結成水珠。
“快！三班！那邊的支撐點塌了半拉！把機械開過去頂住！”
一個身材壯碩、穿著沾滿油汙工程外骨骼的士官咆哮著，他頭盔下的絡腮胡都結滿了泥塊。
他剛把一大勺滾燙的食物塞進嘴裡，燙得直咧嘴，卻毫不停頓地指著前方一處被大口徑炮彈直接命中、鋼筋裸露、搖搖欲墜的混凝土掩體。
“是！頭兒！”
幾個同樣滿身泥濘的工程兵立刻扔下才吃了幾口的飯盒，抓起頭盔就衝向旁邊一台正在怠速運轉、發出低沉嗡鳴的小型履帶式挖掘頂撐工程機械。
機器的液壓臂立刻靈活地伸展，巨大的支撐爪狠狠嵌入破碎的混凝土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暫時穩住了這岌岌可危的防線一角。
就在這片混亂、嘈雜、充滿鐵鏽味和死亡氣息的泥濘地獄一角，露娜卻像一塊嵌入風暴中心的寒冰。
她蹲在一個相對乾燥、被沙袋和防爆牆臨時圍攏起來的掩蔽所裡。
這裡原本是哈夫克的一個前線指揮節點，現在一片狼藉，破碎的通訊設備散落一地。
露娜麵前的工作台上，固定著一台外殼布滿彈痕、接口處還沾著可疑暗紅色汙漬的精密儀器——
那正是從被摧毀的哈夫克炮兵陣地上繳獲的pzh2000自行榴彈炮核心部件：
它的智能火控與鎖機係統終端。
露娜的外骨骼頭盔麵甲掀起，露出她那張即使在汙濁環境中也依舊顯得異常冷靜精致的亞洲麵孔。
幾縷被汗水浸濕的黑發貼在光潔的額角。
她的眼神銳利如手術刀，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中加固軍用平板終端投射出的全息操作界麵。
無數行飛速滾動的、混雜著德文指令和哈夫克特有加密符號的代碼，如同瀑布般映照在她沉靜的瞳孔中。
纖細但穩定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敲擊、滑動、輸入指令。
旁邊另一台儀器延伸出十幾條粗細不一的線纜，如同章魚觸手般強行連接在pzh2000係統殘骸的各個接口上，發出細微的電流嗡鳴和硬盤讀取的“哢噠”聲。
“怎麼樣，露娜小姐？這鐵疙瘩的‘腦子’還能撬開嗎？”
牧羊人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幾乎堵住了光線，他剛幫人推完一車沙袋，黝黑的臉上全是汗水和泥漿的混合物，正用一塊臟兮兮的布擦著手。
他看向那台繳獲設備的眼神，充滿了對“異教徒造物”的警惕和不信任。
露娜沒有抬頭，指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聲音清冷平穩：
“核心加密協議是‘美娜克vii型’，混合了物理熔斷鎖和動態量子密鑰。哈夫克做了深度魔改，增加了三層冗餘驗證和自毀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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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飛快地在光屏上輸入一串複雜的指令，屏幕上的代碼流瞬間加速，“破解物理鎖需要繞過十七個邏輯陷阱……正在嘗試從輔助供電模塊注入誘導信號，欺騙其安全芯片……”
“上帝啊，又是量子又是熔斷的……”牧羊人聽得直搖頭，在胸前笨拙地畫了個十字，“這些哈夫克造的玩意兒，比魔鬼的契約還難纏！就不能用咱們自己的炮嗎？非得用這些搶來的邪門東西？”
“牧羊人，閉嘴！”
一個暴躁如雷的聲音炸響，烏魯魯那壯碩的身影擠了進來，差點把牧羊人撞個趔趄。
“露娜是專家！她懂還是你這頭隻會禱告的蠻牛懂？搶來的炮也是炮！能省下咱們自己炮彈，多砸死幾個哈夫克雜種，就是好東西！”
他瞪著牧羊人，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
牧羊人毫不示弱地回瞪，黝黑的臉上肌肉抽動：
“烏魯魯！你這頭沒開化的袋鼠！我說的是安全！安全！誰知道這鬼玩意兒裡麵有沒有後門？會不會在我們開炮的時候把自己炸了？！”
“炸了也比你這頭牛在這裡哞哞叫強！”
烏魯魯反唇相譏，拳頭都攥了起來。
“都閉嘴！”
露娜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如同冰錐刺破了爭吵。
她依舊沒有抬頭，但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冽，“乾擾我工作，就都出去！或者你們想試試用鏟子和十字架去對付‘鑄鐵廠’的複合裝甲？”
兩個壯漢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互相怒視了一眼，悻悻地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