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著一層疲憊和硝煙染就的灰色。
剛才那場撼天動地的爆炸餘波似乎還在每個人的神經末梢震顫,嗡嗡的回響在耳膜深處揮之不去。
“上帝……托上帝的福……那動靜,老子以為地殼要裂開了!”
牧羊人背靠著冰冷的混凝土牆,粗壯的手指用力揉著太陽穴,黝黑的臉上寫滿了心悸。
他抓起水壺灌了一大口,試圖壓下喉嚨裡的硝煙感。
“肯定是‘鑄鐵廠’!沒跑!這麼大的煙花,不是他們的彈藥庫被咱們的炮蒙中了,就是哪個倒黴催的能量核心過載炸了!”
“彈藥庫?”
磐石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裡,娃娃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他年輕的聲音在炮擊的間隙裡顯得有些尖細,“那得多大的庫啊?我看那火柱子,都快捅到雲層裡了!比我們旅演習時炸的油料庫猛十倍!”
“能量核心?”
烏魯魯靠在一堆彈藥箱上,暴躁地哼了一聲,額角那道新鮮的擦傷在燈光下格外顯眼,“我看更像是他們的機甲生產線玩脫了!哈夫克那些工程師,為了趕工造那些鐵疙瘩,指不定在哪個關鍵工序上偷工減料!轟!全他媽上天!”
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震得旁邊的空彈殼叮當作響。
“空襲?”
角落裡一個剛補充進來的新兵怯生生地插了一句,立刻引來一片看傻子似的目光。
紅狼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疲憊響起,他正用一塊油布仔細擦拭著他那把標誌性的r14中間威力大口徑彈戰術步槍:
“小子,想什麼呢?沒看見‘鑄鐵廠’頂上杵著的那玩意兒?”
他抬手指了指頭頂,雖然隔著厚厚的土層和混凝土,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指什麼——
那座如同鋼鐵巨樹般聳立、頂端閃爍著恒定幽藍光芒的龐大建築,哈夫克的“泡防禦”次供能塔。
“那東西張開‘傘’,連核彈頭砸下來都能扛住幾發,撕開個口子就算運氣,想從天上直接抹平它?做夢!除非……”
“除非從內部開花。”
黑狐的聲音平靜地接上,他坐在陰影裡,麵甲掀起一半,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正就著微弱的光線查看戰術終端上的加密地圖,手指在虛擬界麵上滑動。
“或者,能量輸送管線被嚴重破壞,導致局部防禦過載失效。”
他的分析冷靜得像在討論電路板。
磐石的目光轉向角落裡安靜坐著的露娜和駭爪,這兩位技術專家顯然更有發言權。“露娜姐,駭爪姐,”他帶著請教的口吻,“那‘泡防禦’的光……為什麼城裡主塔是淺藍色的,像個大罩子蓋著,我們這邊次塔的光就淡得幾乎看不見?效果真的一樣嗎?”
露娜聞聲抬起頭。
她依舊穿著貼身的作戰服,外麵套著外骨骼係統,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那雙眼睛也冷靜得像冰封的湖麵。
她放下手中正在檢查的微型偵察無人機,清冷的聲音響起:
“根據gti情報處柏林特工‘阿瑞斯’提供的絕密技術分析簡報,哈夫克的‘泡防禦’係統能量場形態與gti存在核心差異。”
她的語速平穩,如同在課堂上講解原理:
“主能量塔作為核心節點,其產生的能量場最為凝練、穩定,光譜呈現高強度的淺藍色,可視範圍廣,形成類似穹頂的宏觀防禦結構。次供能塔作為區域節點,其能量場需通過地下深層超導線路與主塔進行強耦合共振,才能發揮等效防禦效能。在脫離主塔核心覆蓋區域後,次塔的能量場會發生波長彌散,視覺光譜向紫外偏移,肉眼觀測呈現為極淡的、近乎無形的微光,尤其在夜間或能見度低的環境下難以察覺。”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但這並不意味著防禦效能降低。其能量密度和中和來襲動能能量的物理法則未變,維持其運轉所需的巨大能源消耗也完全相同。”
駭爪在一旁抱著她的加固終端,屏幕的冷光映著她略顯蒼白的臉和專注的眼神,手指無意識地在虛擬鍵盤上滑動。
聽到這裡,她頭也沒抬地接了一句,聲音帶著技術人員的篤定:
“所以剛才那場‘煙火秀’,九成九是地下某個倒黴催的生產車間炸了。高溫高壓等離子流或者高能化學物質殉爆,瞬間過載了附近的能量輸送節點,引發了劇烈的能量失控和物理爆炸。動靜夠大,電磁脈衝也夠勁,乾擾了我們半小時通訊。”
她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冷笑,“除了給這片鬼地方多點硫磺味,順便照亮一下哈夫克自己的損失慘重之外,對我們?屁用沒有。指望它把‘泡防禦’炸穿?省省吧。”
“好了!”
威龍低沉的聲音打斷了討論,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坐在靠近掩體入口的位置,背靠著冰冷的混凝土牆,沉重的“神盾”外骨骼胸甲卸在一邊,露出裡麵被汗水浸透的作戰服。
他手中正拿著一塊沾著專用槍油的軟布,專注而緩慢地擦拭著r14戰術步槍那粗長的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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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屬在昏黃燈光下反射著幽光,他的動作穩定而富有韻律,仿佛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槍械的每一個部件都被他仔細地清潔、檢查,從冰冷的槍機到複雜的戰術導軌,再到彈匣卡榫的微小彈簧。
這是他在大戰前讓自己沉靜下來的方式,用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觸感和流程,驅散心中那如影隨形的9.3陰影。
“猜測到此為止。爆炸改變不了任務,也炸不死敵人。抓緊時間休息!磐石,第一班崗哨輪值後半夜!其他人,能睡著的立刻睡!明天,”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掩體內每一張疲憊的臉,最後落在那條通往地獄入口的、被炮火映照得忽明忽暗的通道,“……才是硬仗!”
命令下達,掩體內的交談聲迅速低了下去,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外麵永不停歇的炮擊轟鳴、以及雨水順著掩體縫隙滴落的單調滴答聲。
牧羊人低聲咕噥了幾句禱詞,在胸前笨拙地畫了個十字,然後裹緊了身上的薄毯,蜷縮著龐大的身軀,很快響起了沉重的鼾聲。
烏魯魯罵罵咧咧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背靠彈藥箱,也閉上了眼睛,隻是眉頭依舊緊鎖,仿佛在夢裡也在跟誰較勁。
磐石打了個哈欠,抱著槍靠在牆角,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準備接替崗哨。
紅狼將擦好的槍小心地放在身側,拉低了頭盔的帽簷,遮住眼睛,抱著雙臂,呼吸很快變得均勻悠長。
黑狐也收起了終端,麵甲完全放下,身體放鬆地靠在牆上,進入了高效的軍人淺眠狀態。
在掩體最深處、光線最黯淡的角落,無名像一道凝固的影子。
他悄無聲息地將最後一把擦拭得寒光四射的匕首,精準地插回外骨骼腿部特製的磁吸刀鞘中。
動作流暢而安靜,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立刻躺下。
他沉默地、近乎虔誠地從外骨骼胸前一個極其隱蔽、帶有生物鎖的暗格裡,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枚撥片。
此刻正靜靜地躺在他覆蓋著戰術手套的掌心,散發著微弱而迷人的幽藍光澤,仿佛蘊含著來自遙遠星空的低語。
頭盔深色的護目鏡下,無名那總是如同古井般無波的眼神,此刻罕見地蕩漾開漣漪。
冰冷的指尖隔著薄薄的手套,極其輕柔地摩挲著撥片光滑微涼的表麵。
思念如同決堤的潮水,瞬間衝垮了刺客冰冷的心防。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遠在香港的身影——
長崎素世。
她應該正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吧?
她或許剛剛送走最後幾個蹦蹦跳跳的小朋友,臉上帶著溫柔而略帶疲憊的笑容,正小心地將她那把楓木色的貝斯放回琴架上。
她的手指,那雙能彈奏出最動人旋律、也能溫柔拂過他臉頰的手指,是否還殘留著琴弦的觸感?
她是否會在空無一人的琴房裡,即興彈奏一段溫柔的旋律?
那旋律,是否會像這枚星隕撥片一樣,跨越千山萬水、穿透槍炮的轟鳴,抵達他的耳邊?
他想她。
想她笑起來時彎彎的眼睛,想她生氣時微微鼓起的臉頰,想她專注調音時微微蹙起的眉頭,想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著琴鬆香和陽光的味道。
在這充斥著死亡、硝煙和冰冷鋼鐵的地獄裡,這份思念是唯一能灼痛他、卻又支撐著他的溫暖。
一股強烈的衝動湧上心頭。
他想立刻、馬上,就現在!
打開加密的衛星通訊終端,不顧時差,不管她是否在忙,隻想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
他想看到她的臉,哪怕隻是模糊的影像;
想聽到她的聲音,哪怕帶著被吵醒的慵懶和嗔怪。
他需要確認她的存在,確認這地獄之外,還有那樣一片寧靜溫暖的港灣。
手指下意識地移向外骨骼臂甲內側的通訊器激活鍵。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