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塔爾的清晨,是在一種鈍重的、滲透骨髓的寒意和遠處隱約的工程機械轟鳴中到來的。
活動板房b17內的暖意經過一夜的消耗,早已被金屬牆壁外持續肆虐的嚴寒侵蝕殆儘。
露娜在單薄睡袋裡醒來時,感覺鼻腔和肺葉都像是被冰碴擦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白蒙蒙的霧氣。
簡單洗漱用的冷水刺骨異常,水管似乎又有凍結的跡象。
幾人匆匆咽下幾口冰冷的壓縮餅乾,喝了些用昨晚剩下的熱水衝調的、味道寡淡的代餐粉,便套上沉重且依舊有些潮濕的工程外骨骼,走出了這間短暫的避風港。
營區依舊忙碌喧囂,但一種無形的、更加凝重的氣氛籠罩著四周。
更多的軍車在進出,特戰乾員們的臉上少了昨日的疲憊,多了幾分肅殺和緊迫。
空中,gti的無人機巡邏頻次明顯增加,它們低空掠過時發出的嗡鳴,與遠方天際線偶爾傳來的、更加沉悶的噴氣引擎呼嘯聲可能是己方的戰鬥機)交織在一起,提醒著人們這裡並非安全的樂土。
露娜的小隊被分配了新的任務——
深入莫斯塔爾城區,協助工兵部隊進行重點區域的廢墟清理和災民排查。
他們登上一輛搖搖晃晃的軍用卡車,再次彙入車流,但這次是向著那座死亡之城的心臟地帶駛去。
越靠近城區中心,戰爭的創傷就越發觸目驚心,遠超他們在外圍所見。
卡車最終在一片無法通行的瓦礫堆前停下。
眾人下車,眼前的景象讓即使是經曆過斯梅代雷沃和戈盧博夫奇煉獄的他們,也感到了深深的窒息。
這裡曾經顯然是莫斯塔爾的核心區域之一,如今卻如同被巨人的手掌反複碾過,又隨意拋棄。
幾乎找不到一棟完整的建築。
鋼筋混凝土的骨架扭曲斷裂,磚石瓦礫堆積成山,破碎的家具、燒焦的衣物、甚至一些看不出原貌的日常用品,如同垃圾般散落在凍結的泥雪之中。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複雜的、令人作嘔的惡臭——
那是灰塵、硝煙、黴菌、以及某種更深層、更不詳的腐敗氣味混合體。
“分區域推進!優先清理主乾道!注意標識地下管道和可能存在的未爆彈!”
一名工兵部隊的上尉拿著擴音器,聲音嘶啞地指揮著。
他的臉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粉塵,隻有眼白和說話時露出的牙齒顯得格外醒目。
巨大的工程機械——
挖掘機、推土機、起重機
——如同鋼鐵巨獸,在這片廢墟上艱難地開墾著,它們的履帶碾過磚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金屬鏟鬥每一次啃噬廢墟,都揚起漫天煙塵。
特戰乾員們和少數征召來的幸存市民則如同螞蟻般,在機械的間隙裡,用鐵鍬、鎬頭甚至雙手,清理著較小的障礙,搜尋著任何可能有用的物資或是……
遺體。
露娜幾人操縱著工程外骨骼,加入了清理行列。
外骨骼賦予了他們強大的力量,可以輕易搬動數百公斤重的混凝土塊,或者操作液壓鉗剪斷扭曲的鋼筋。
但工作依然艱難而危險。廢墟結構極不穩定,隨時可能有二次坍塌的風險。
而且,正如特戰乾員們警告的那樣,哈夫克撤退時布設的詭雷和未爆彈,是隱藏在瓦礫下的致命陷阱。
在清理一片相對高大的建築殘骸時,露娜注意到了那些雖已破碎卻依舊獨特的伊斯蘭風格裝飾——
扭曲的新月標誌、碎裂的彩色瓷磚碎片、還有一段幾乎被炸平、卻仍能看出原有曲線輪廓的宣禮塔基座。
這裡曾經是一座清真寺,而且規模不小。
“穆斯林聚居區……”
蜂醫在她身邊,用液壓錘小心地砸碎一塊巨大的樓板,低聲說道。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類似的建築廢墟,“看風格,是波黑本土的穆斯林bosniaks)。”
露娜點點頭。
她見過北非、中東的穆斯林社區,與這裡的氛圍截然不同。
這裡的建築風格雖然帶有奧斯曼帝國的遺韻,卻又融合了巴爾乾半島特有的元素,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氣質。
很難想象,信仰同一種宗教的不同人群,其文化和生活形態會有如此巨大的差異。
而戰爭,卻毫無差彆地將毀滅傾瀉到所有人頭上。
“都一樣……”
烏魯魯在不遠處,費力地用撬棍撬動著一個變形的金屬櫃子,喘著粗氣罵道,“管他媽的信仰什麼!炸彈落下來的時候,哭喊聲都一樣難聽!死的模樣都一樣慘!”
他的話粗魯,卻道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在絕對的力量和毀滅麵前,所有的文化和信仰差異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清理工作緩慢而艱巨地推進著。
期間,刺耳的防空警報數次撕裂天空。
所有人立刻丟下工具,就近尋找掩體。
遠處傳來防空陣地密集的開火聲和導彈升空的尖嘯。
偶爾能看到極高空處爆開小小的煙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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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gti的防空火力在攔截哈夫克的偵察機或試圖突防的攻擊機。
“兩天前那波空襲最狠……”
一個同樣在清理廢墟的工兵老兵,在警報間隙對露娜他們心有餘悸地說,“媽的,跟下雨一樣!專門盯著醫院和救援點炸!我們剛清理出來的一點地方,又被炸成了平地!還死了不少人……從那以後,上麵的防空部隊才像被踩了尾巴一樣,開始拚命清理空域……”
他的話語裡充滿了後怕和憤怒。
哈夫克的策略很明顯:
即使放棄地麵占領,也要用持續的空襲阻止gti的有效重建,製造最大的恐慌和混亂,消耗gti的資源和士氣。
中午時分,短暫的休息時間。
後勤部隊送來了熱食。今天運氣不錯,
是來自後方支援的“節日禮包”裡的內容——
用便攜式爐灶簡單加熱的香腸煎蛋,甚至還有幾片珍貴的牛油果和看起來還算新鮮的全麥吐司。在這片冰冷的廢墟之中,這幾乎算得上是一頓奢侈的大餐。
幾人找了一處相對背風、勉強能坐下的斷牆角落,摘下布滿灰塵的防護麵罩,默默地吃了起來。
食物溫熱的口感暫時驅散了身體的寒意和疲憊。
吃飯間隙,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幾人都掏出了各自的軍用終端——
那是他們與外界戰場僅存的、時斷時續的聯係窗口。
屏幕亮起,連接上後勤指揮部勉強維持的局部網絡,最新的戰況簡報如同冰冷的雪片般湧入。
露娜的目光迅速掃過一條條滾動的信息,每一條都像重錘敲在她的心上:
【西線急電】:哈夫克“瓦蘭吉衛隊”高機動合成旅經慘烈巷戰,已於昨日傍晚完全奪回杜布羅夫尼克dubrovnik)港區及老城。我守軍第9海防旅餘部被迫撤往周邊島嶼及佩列沙茨半島peje?acpeninsua),傷亡慘重,補給線被切斷。
【特雷比涅trebinje)】:陷入重圍,通訊極度困難。最後消息表明,城內仍在激烈巷戰,但外部增援通道已被完全切斷,情況危急。
【福查fo?a)】:仍在堅守!第5摩步旅報告擊退哈夫克"希拉克略"機動旅三次團級規模進攻,但傷亡巨大,急需空中支援與彈藥補給。城區部分陣地失守,退守核心工事區。
【東線戰報】:哈夫克東線部隊已輕鬆占領斯庫台shkod?r),阿爾巴尼亞北部防線崩潰。敵軍先頭裝甲部隊正沿沿海平原快速推進,兵鋒直指地拉那tirana)。
【北線態勢】:敵軍空降兵集團在北線維舍格勒烏日采vi?egradu?ice)一線攻勢受阻,與我第71集團軍主力在山區陷入殘酷拉鋸戰。我方依托地形節節抵抗,但敵軍炮火極其猛烈,前進緩慢。
冰冷的文字,勾勒出一幅令人絕望的戰略態勢圖。
哈夫克在西線重新奪回主動權,東線長驅直入,隻有北線暫時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