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如同狂暴的巨靈神,狠狠攫住海麵,掀起一道道高聳墨黑的山巒般的浪頭,又將其狠狠砸碎,化作無數飛沫和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地砸向一切。
兩艘船在這片沸騰的煉獄中劇烈起伏,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無邊無際的憤怒所吞噬。
“海妖”號掃雷艇如同一具死去的巨鯨殘骸,無助地隨波逐流,每一次傾斜都令人膽戰心驚,仿佛下一次就會徹底翻轉。
而那艘u212nfs潛艇則像一條黑色的鋼鐵巨鱷,艱難但穩定地破開浪濤,一點點地靠近。
指揮塔圍殼上,幾名穿著海軍雨衣的哈夫克軍官和水兵緊緊抓著欄杆,透過風雨死死盯著這邊,探照燈的光柱在洶湧的海麵上艱難地穩定著,為他們指引方向。
露娜站在“海妖”號劇烈搖晃的前甲板上,冰冷的海水不斷衝刷著她的防水服。
她雙手攏在嘴邊,用儘力氣朝著潛艇方向呼喊,聲音在風嘯浪吼中顯得斷斷續續:
“……動力全失!……艙室多處進水!……我們撐不了多久了!”
潛艇指揮塔上,一名看似是艇長的高級軍官也用擴音器回應,聲音被風撕扯得模糊不清:
“……明白!……情況危急!……建議啟動自沉程序!……確保裝備不資敵!……然後全部轉移到我們艇上!……我們一起回塔蘭托!”
啟動自沉程序?
這正合我意!
露娜心中冷笑,臉上卻做出掙紮和不舍的表情,她回頭望了望這艘殘破的掃雷艇,最終仿佛下定決心般,重重地點了點頭,朝著潛艇方向比了一個“同意”的手勢。
“深藍!烏魯魯!準備放下右舷那艘還算完好的救生艇!”
露娜回頭下令,聲音斬釘截鐵,“蜂醫!去底艙,打開通海閥和所有你能找到的自沉閥門!設定十分鐘延遲!動作快!”
命令迅速被執行。
深藍和烏魯魯冒著被巨浪卷走的危險,解固定索,搖動吊臂,艱難地將一艘還算完整的救生艇降落到洶湧的海麵上。
救生艇剛一接觸海麵,就像片樹葉一樣被浪頭打得東搖西晃。
蜂醫則迅速衝下底艙,按照之前研究圖紙的記憶,找到了通海閥和幾個主要的自沉注水閥門。
他擰開閥門,冰冷的海水立刻咆哮著湧入艙室。
他設定了一個簡單的機械延時裝置確保他們有時間離開),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回甲板。
“完成了!最多十分鐘!”
蜂醫喘著氣報告。
“所有人,登艇!”
露娜最後看了一眼這艘即將沉沒的掃雷艇,率先抓住蕩過來的救生艇繩索,敏捷地滑了下去。
深藍、烏魯魯、蜂醫、夜鶯緊隨其後。
小小的救生艇瞬間擠滿了五個人和必要的裝備,吃水線立刻到了危險的位置。
更糟糕的是,艇身一側有幾個不太顯眼的彈孔顯然是之前戰鬥的遺留),海水正汩汩地湧入。
“劃!快劃!”
深藍和烏魯魯抓起艇上的備用槳,拚命朝著潛艇的方向劃動。
這是一場與死神賽跑的艱難跋涉。狂風試圖將小艇掀翻,巨浪時而將他們推向高峰,時而又將他們拋入深穀,甚至有一次,一個巨大的側浪差點將小艇整個拍翻,所有人都驚出一身冷汗,死死抓住艇上的固定環。
海水不斷從彈孔和縫隙湧入,夜鶯和蜂醫不得不用一切能找到的容器瘋狂舀水,但效果甚微。小艇甚至一度被一股混亂的海流帶偏,反而離潛艇更遠了。
他們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對抗著大自然的力量和不斷下沉的小艇,一點點地、艱難地重新調整方向,向著那艘在風浪中如同黑色堡壘般的潛艇靠近。
最終,在他們幾乎精疲力儘、救生艇半沉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了潛艇的舷側。
一根粗大的繩索從指揮塔圍殼上拋了下來。
“抓住繩子!一個一個上!”
上麵傳來哈夫克水兵的喊聲。
露娜率先抓住冰冷的、濕滑的繩索,在潛艇水兵的幫助下,艱難地攀爬上光滑的潛艇外殼,最後被拉上了指揮塔平台。
深藍、烏魯魯、蜂醫、夜鶯也依次被拉了上來。
一登上相對穩固的指揮塔,幾名哈夫克軍官立刻迎了上來。
為首的中年艇長軍銜少校)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露娜冰冷的手,又拍了拍深藍和烏魯魯的肩膀,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同情:
“辛苦了!兄弟們!真是災難!快,先下去!下麵安全!這鬼天氣!”
另一名軍官看著他們狼狽不堪、渾身濕透、凍得嘴唇發紫的樣子,甚至帶著一絲優越感地安慰道:
“彆擔心,到了下麵就好多了。我們有充足的熱水,可以好好洗個熱水澡驅驅寒。彆看我們這是打仗的鐵疙瘩,裡麵的生活設施可比你們掃雷艇舒服多了,甚至比很多水麵艦艇都豪華!”
gti的特戰隊員們臉上擠出感激和虛弱的笑容,心裡卻在瘋狂地冷笑和嘲弄。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熱水澡?
露娜心想,我們知道你們的淡水製造量和熱水供應時段,甚至知道哪個淋浴頭水壓最不穩定。
豪華?
蜂醫暗自撇嘴,無非是多了點意大利咖啡機和真皮沙發,每個艙室的空間依舊狹窄得讓人窒息。
內部構造?
深藍和烏魯魯的眼神交換了一下,從指揮艙到魚雷室,從aip燃料電池艙到最低下的汙水處理係統,每一個閥門、每一條通道、甚至軍官浴室馬桶的衝水按鈕在哪兒,我們都背得滾瓜爛熟。
你們這艘鋼鐵棺材,對我們已經沒有秘密了。
但他們嘴上卻說著:
“太感謝了!真是……真是太幸運遇到你們了!”
“是啊,差點就喂魚了……”
“熱水澡……太好了……”
他們偽裝得完美無缺,就像一群真正獲救的、驚魂未定的落難水兵。
在哈夫克潛艇官兵同情和略帶炫耀的引導下,他們開始依次從那狹窄的、垂直向下的指揮塔艙口,進入潛艇的內部。
就在最後一個人——
夜鶯
——即將進入艙口時,她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遠處在風暴中掙紮的“海妖”號掃雷艇。
隻見那艘殘破的艦艇猛地向一側劇烈傾斜,艦尾首先開始急速下沉,巨大的漩渦在海麵上形成,發出沉悶的嗚咽聲。
短短一兩分鐘內,它便徹底消失在了洶湧的墨色波濤之下,隻在海麵上留下一些翻滾的碎片和油汙,很快也被海浪抹去。
自沉程序完成了。
他們最後的退路,消失了。
現在,他們真正地、徹底地進入了這座位於深海之下的、屬於敵人的鋼鐵囚籠之中。
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
一種奇異的、相對寧靜的氛圍包裹了他們,但這寧靜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沉重的防水艙門在身後關閉,將外麵世界的狂風暴雨與怒吼瞬間壓抑成一種低沉的、無處不在的嗡鳴——
那是潛艇生命維持係統、循環泵和遠處引擎怠速運轉的合奏。
空氣溫暖而乾燥,帶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味、臭氧味,還有……
煮咖啡的香氣?
這與他們剛剛逃離的、冰冷鹹腥的死亡地獄形成了荒謬的對比。
然而,這短暫的、近乎溫馨的錯覺,在他們順著冰冷的金屬梯子下到潛艇內部相對寬敞的通道時,瞬間被擊得粉碎。
幾道毫不掩飾的、帶著怨毒和鄙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立刻釘在他們身上。
幾名穿著藍色連體工作服、滿手油汙的哈夫克潛艇水兵正忙碌地檢查著壁板後的線路,或是傳遞著工具。
看到他們這幾個“不速之客”下來,動作都頓了一下。
“瞧瞧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