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年7月,貝爾格萊德,聖薩瓦大教堂區域
熱浪裹挾著硝煙和腐爛的氣味,粘稠地壓在貝爾格萊德的廢墟上。
七月的陽光刺眼,卻穿不透彌漫在空氣中的厚重塵埃。
幾個月前,試圖終結一切的總攻,如今看來像個遙遠的笑話。
局勢徹底顛倒了。
“動作快!把那個缺口堵上!”
威龍站在一堆扭曲的鋼筋和混凝土塊上,指著聖薩瓦大教堂附近巨大建築的破損基座。
那是城區泡防禦係統11號主供能塔的基座,曾經閃耀著能量光輝的塔身早已被摧毀,隻剩下龐大、猙獰的基座區域,匍匐在焦土上。
紅狼跟在他身邊,臉上的血跡被汗水和灰塵糊成了一片。
“長期防禦。”
“沒想到這個詞會用在我們身上。”
這不是他們熟悉的節奏。
獵手變成了獵物。
幾個月前,哈夫克在黑山發動的大規模登陸反攻,像一記沉重的左勾拳,狠狠砸在了gti進攻梯隊的軟肋上。
奪取了局部空中優勢的敵軍,硬生生撕開了南翼早已疲憊不堪的防線。
六月初,通往貝爾格萊德的陸地走廊被他們打通了。
諷刺的是,包圍者成了被包圍者。
第71、78集團軍的主力,現在被死死困在東城區,而他們這支特戰小隊,則被釘在了以聖薩瓦大教堂為核心的防禦節點上。
“總比在外麵當活靶子強。”
威龍跳下碎石堆,拍了拍手上的灰,“這基座,結構夠結實,廢墟提供天然掩體。地下還有哈夫克維護人員以前的生活區,能住人。”
他們走進了基座陰影下的入口。
裡麵異常寬敞,雖然頂部被炸開多個大洞,陽光像探照燈一樣投射下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柱,但主體結構確實堅固。
角落裡,無名正默默地將一箱箱東西從一條不起眼的通道裡搬出來。
“下麵,”無名言簡意賅,“備用倉庫。沒銷毀。”
威龍走過去,掀開一個箱子的蓋子。
裡麵是碼放整齊的單兵口糧,生產日期是戰前。另一個箱子裡是密封良好的急救包,還有未拆封的電池。
“乾得好,無名。”
威龍長長舒了口氣。
這些物資,在補給線幾乎被切斷的現在,比黃金還珍貴。
“紅狼,安排人清點,入庫。優先分配彈藥和醫療品。”
紅狼點點頭,招呼了幾個特戰乾員過來搬運。
“黑狐和駭爪呢?”威龍環顧四周。
“出去了。”
無名已經搬起另一箱物資,頭也不抬,“偵察周邊。”
聖薩瓦大教堂的青銅穹頂,被炸開了一個恐怖的缺口,像被神靈遺棄的王冠。
陽光從破洞傾瀉而下,照亮了內部滿地的碎石、燒焦的長椅和色彩剝落嚴重的壁畫。
空氣中混合著石灰、焦糊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古老建築的陰涼氣息。
黑狐端著槍,槍口隨著視線在殘破的廊柱和陰影間緩緩移動。
駭爪跟在他側後方,戰術平板的微光映亮了她專注的臉龐。
“左側回廊,安全。”
“正廳祭壇後方,無熱信號。”
“上層廊台,結構不穩定,不建議攀爬。”
兩人交替報出偵察信息,聲音在空曠的教堂內部引起輕微的回音。
確認主建築內部沒有即時威脅後,他們的節奏稍微放緩。
駭爪的目光掠過牆壁上那些殘存的、描繪著聖徒故事的濕壁畫,一些壁畫被彈片刮擦得麵目全非。
“這教堂,”她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清晰,“是為了紀念塞爾維亞的第一位大主教聖薩瓦建的。原本打算建得比伊斯坦布爾的聖索菲亞大教堂還大。”
黑狐的視線掃過一根巨大的、被煙熏黑的廊柱,應了一聲:
“嗯。看得出來。”
“戰前是貝爾格萊德最大的地標之一,”駭爪繼續說著,像是在對黑狐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穹頂用了三千多噸青銅。建造斷斷續續,差不多一個世紀。沒想到,最後毀得這麼快。”
黑狐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是她放鬆和思考的方式,用她那些冷知識把自己從殘酷的現實中暫時抽離片刻。
“有時候,毀掉一樣東西,比建造它容易得多。”
駭爪輕輕“嗯”了一聲,走到一扇完全破碎的彩色玻璃窗下,抬頭看著窗外被分割的、灰蒙蒙的天空。
“還記得二月份到四月份嗎?隔著多瑙河和薩瓦河,每天就是炮擊,無人機獵殺。看著河水從漂著冰淩到完全解凍。”
“記得。”
黑狐的聲音低沉下去。
隔著河流對峙的時期,被稱為“僵持的絞肉機”。
哈夫克守軍依托現代化的城防體係、泡防禦係統和兩條天然河流,把每一棟建築都變成了堡壘。
gti的進攻部隊在河對岸,每天承受著慘烈的傷亡,試圖撕開一道口子。
“融雪的時候最難受,”駭爪仿佛陷入了回憶,“到處都是泥漿,能淹到膝蓋。坦克陷在裡麵動彈不得,步兵推進像在沼澤裡遊泳。每一步都像是最後一步。”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們利用了天氣,利用了地形。”
黑狐走到她身邊,同樣望著窗外,“我們太想一口吃掉他們了。”
結果,沒等他們消化,自己反而被更強大的力量從背後捅了一刀。
黑山登陸,南線崩潰,反包圍……
形勢急轉直下。
“走吧,”黑狐收回目光,“檢查側翼的小禮拜堂。然後找個地方補充能量。”
他們謹慎地移動,檢查了教堂側翼幾個相對完好的小房間,確認安全。
最後,他們走進了半塌的告解室。
這裡相對隱蔽,兩麵牆還立著,提供了一個狹小但安全的角落。
兩人靠著斑駁剝落的牆壁坐下,卸下裝備。
黑狐從背包裡拿出兩個扁平的金屬罐,遞了一個給駭爪。
是gti標準的自熱口糧。
“今天是什麼口味?”
駭爪接過,熟練地拉開保險繩,罐子立刻開始發出輕微的嘶嘶聲,散發出熱量。
“好像是……土豆燉牛肉?”
黑狐看了看罐身上的標簽,已經被磨損得看不清了。
“永遠都是‘好像’。”
駭爪難得地彎了一下嘴角,笑容很淺,很快消失在蒸汽後麵。
他們並排坐著,等待著食物加熱。
教堂裡異常安靜,隻有自熱包發出的微弱聲響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分不清是己方還是敵方的炮火轟鳴。
陽光透過穹頂的破洞,在他們麵前的地板上投下幾塊晃眼的光斑,光斑裡塵埃飛舞。
幾個月的並肩作戰,無數次在廢墟中的穿梭與蹲守,似乎已經讓他們習慣了這種短暫的、危機間隙的二人獨處。
不需要太多言語,一種沉默的默契在硝煙中滋生。
罐子停止嘶嘶作響。
黑狐用匕首撬開蓋子,一股混合著香料和壓縮肉類的熱氣撲麵而來。
他遞給駭爪一個折疊勺。
“謝了。”
駭爪接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她的吃相很安靜,和她在終端前處理數據時一樣專注。
黑狐也埋頭吃著自己那份。
味道談不上好,隻是維持生命所需的燃料。
“無線電靜默期還有兩小時結束。”
黑狐吃完最後一口,看了看腕表。
“嗯。”
駭爪點點頭,小心地收好勺子和空罐,“回去後,得把教堂周邊的地形數據更新到係統裡。有幾個狙擊點位置不錯。”
“好。”
黑狐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為返回做準備。
告解室外,貝爾格萊德七月的熱風穿過廢墟,帶來遠方持續不斷的、沉悶的爆炸聲。
飯後,任務繼續。
破碎的街道在他們腳下延伸,磚石、扭曲的鋼筋、碎裂的混凝土塊堆積成山,徹底堵塞了原有的道路。
他們不得不放棄地麵,在這些本就密集交錯的、搖搖欲墜的磚石樓棟的殘骸內部和上方穿梭。
“這邊走不通!”
黑狐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體框架裡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