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爪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混沌中沉浮。
各種聲音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不斷波動的水幕傳來,模糊不清,扭曲變形。
有炮彈尖銳的呼嘯,有子彈擊中金屬的脆響,有外骨骼液壓係統的嘶鳴,有壓抑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還有……
一個格外低沉、時而帶著咳嗽、不斷重複呼喚她名字的聲音……
她試圖集中精神,看清聲音的來源,但眼前隻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和色塊,沒有任何清晰的麵孔。
思維像是生鏽的齒輪,艱難地轉動著。
“……我要……死了嗎?”
一個殘破的念頭,在她混沌的腦海中浮現,隨即又被更多的噪音淹沒。
她感到一種極致的疲憊,仿佛靈魂都要被這無儘的黑暗和嘈雜撕碎。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想要掙脫這泥沼的意誌,讓她用儘了全部的氣力——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刺目的、晃動的白光讓她瞬間又閉上了眼,適應了好幾秒,才再次緩緩睜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晃動的、布滿劃痕的金屬頂棚,以及一盞散發著穩定白光的簡易照明燈。
身下是硬質的擔架床,隨著車體的行進有規律地輕微顛簸著。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藥品,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鋼鐵和機油的味道。
她在一個移動的空間裡。
是……
裝甲車?
她試著動了動手指,傳來一陣虛弱的無力感。
她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乾澀疼痛得厲害,稍微發出一點聲音,就感覺整個頭顱都在嗡嗡作響,引發一陣鈍痛。
“呃……”
她隻能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帶著痛苦的氣音。
這細微的動靜,立刻驚動了守在一旁的人。
“你醒了?”
一個熟悉得讓她心臟驟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確認。
她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偏過頭。
光線勾勒出一個坐在擔架床邊的身影。他穿著一身沾染了汙漬和塵土的gti作戰服,外麵套著醫用隔離衣,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鬢角甚至能看到幾縷刺眼的霜白。
但那雙眼睛,此刻正牢牢地、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裡麵翻湧著複雜難言的情緒——
是震驚,是慶幸,是沉重,還有一絲……
她看不懂的痛楚。
是黑狐。
王文淵。
看到他的那一刻,駭爪眼中先是閃過一絲極度恍惚的、仿佛從漫長噩夢中掙紮出來的茫然和難以置信。
他還活著……
她也還活著?
但這絲光亮僅僅持續了一瞬,就如同風中殘燭般迅速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下意識築起的、帶著戒備和疏離的冰冷外殼。
她移開了視線,不再看他。
她想撐起身體,看看周圍,弄清楚情況。
但僅僅是抬起上半身這個微小的動作,就讓她眼前一陣發黑,頭暈目眩,不得不用手肘死死撐住床沿才沒摔回去。
“彆動。”
黑狐的聲音立刻響起,同時一隻手已經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生怕弄疼她。
“你昏迷了很久,身體很虛弱。”
駭爪抗拒地掙了一下,但那點力氣微不足道。
她最終放棄了,重新躺了回去,目光空洞地盯著頭頂那盞晃動的燈,或者說,透過那盞燈,望向了某個虛無的遠方。
黑狐看著她這副樣子,嘴唇抿了抿,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默默地拿起旁邊小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溫水,插上一根吸管,遞到她嘴邊。
“先喝點水。”
駭爪沒有反應,依舊盯著天花板。
黑狐的手固執地停在那裡。
僵持了十幾秒,或許是喉嚨的乾渴最終戰勝了意誌,她極其輕微地偏過頭,嘴唇含住了吸管,小口小口地啜吸起來。
冰涼的水流劃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
喝完水,黑狐又拿起了藥盒。
他仔細地看著說明書,將幾種藥片分好,放在掌心,再次遞到她麵前。
“該吃藥了。”
駭爪依舊偏著頭,沒有看他,也沒有去看他掌心的藥片。
黑狐沉默地等待著。
車廂裡隻有引擎的轟鳴和車輪碾過不平路麵的顛簸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仿佛極其不情願地,伸出手,快速地將那些藥片抓起,看也不看地塞進嘴裡,然後用他遞過來的水,仰頭咽了下去。
動作帶著明顯的抵觸和敷衍。
吃完藥,她重新躺好,閉上眼睛,仿佛這樣就能隔絕一切。
“我們……現在在哪?”
她終於開口,聲音比剛才稍微清晰了一點。
“在去斯梅代雷沃的裝甲救護車上。”
黑狐回答,聲音低沉,“你昏迷了十六天。”
十六天……
駭爪的心猛地一沉。
這麼久……
“戰況……怎麼樣了?”
她問,眼睛依舊閉著,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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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最終還是選擇如實相告,語氣沉重:
“貝爾格萊德……丟了。”
駭爪緊閉的眼睫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
“7月底到8月,哈夫克發動了總攻。市區戰……很慘烈。但這次,我們是守方。”
“他們逐街逐屋清剿東岸的殘餘部隊。第71、78集團軍被包圍,麵臨……全軍覆沒的風險。”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8月初,指揮部被迫下令,實施大規模撤退。幾個主力旅,拚死撕開了哈夫克第14裝甲集團軍的幾道防線……主力部隊撤到了貝爾格萊德東部郊區,正在重建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