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夜的雪下得很凶,像要把整座小鎮的輪廓都磨平。艾莉森攥著那頁泛黃的羊皮紙,指腹反複蹭過最後一行字——“預言之子的故事,隻能到此完結”。壁爐裡的火焰突然劈啪作響,映得盧卡斯臉上的疤痕忽明忽暗。
“它在催我們了。”盧卡斯把銀質十字架按在玄關的舊木箱上,箱蓋縫隙裡滲出暗紅的光,像凝固的血。去年聖誕也是這樣的雪夜,他們在廢棄教堂的地窖裡找到這箱子,裡麵除了預言手稿,還有半朵乾枯的紅玫瑰,花瓣邊緣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艾莉森突然想起手稿開篇的話:“玫瑰擁抱萬物時,陰影便在根係裡織網。”她轉頭看向窗台,那盆盧卡斯養了三年的玫瑰正在發抖,明明是寒冬,卻瘋長出新的花苞,殷紅得像要滴下來。
“檢查裝備。”盧卡斯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他腰間彆著祖父留下的黃銅鑰匙,據說能鎖住“不該醒的東西”。艾莉森摸了摸口袋裡的番茄掛件——那是用紅繩編的,盧卡斯說這顏色能驅散陰影,“就像聖誕襪裡的糖果,總得有點暖色調鎮著”。
午夜鐘聲敲響第一下時,木箱突然劇烈震動。箱蓋彈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腐葉與檀香的氣味湧出來,手稿上的字跡開始遊走,像活過來的蛇。艾莉森看見“預言之子”四個字扭曲成一張臉,眼睛的位置空著,黑洞洞地盯著她。
“是時候了。”盧卡斯拽起她的手往閣樓跑。樓梯轉角的鏡子裡,他們的影子後麵跟著個模糊的輪廓,手裡捧著束枯萎的玫瑰。艾莉森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包裹,裡麵是片玫瑰花瓣,夾著張紙條:“四季綻放的,從來不止花朵。”
閣樓的天窗正對著教堂的尖頂。盧卡斯爬上梯子,把黃銅鑰匙插進天窗鎖孔,鑰匙轉動的聲音像齒輪在咬碎時光。艾莉森翻開手稿,發現空白頁上多出一行新字:“最後的獻祭,是未說出口的告彆。”
她突然明白過來,猛地轉頭看盧卡斯。他正舉著相機拍窗外的雪,鏡頭裡落進半朵玫瑰——是從窗台飛過來的,花瓣上的露珠在閃光燈下亮得刺眼。“這張照片要叫‘雪夜玫瑰’。”他笑著說,耳尖紅了,像那年在聖誕市集,她把熱可可蹭到他圍巾上時的顏色。
手稿突然自燃起來,灰燼飄向天窗。艾莉森撲過去想抓住它,卻被盧卡斯拽進懷裡。他的襯衫口袋裡露出半截紅繩,是她編番茄掛件剩下的,他說要留著編個玫瑰結。“彆碰它,”他的聲音發顫,“預言說的‘完結’,不是消失。”
火焰熄滅的地方,剩下那半朵乾枯的玫瑰。它突然舒展花瓣,在雪光裡開出妖異的紅,根係纏繞著盧卡斯的手腕,像串滾燙的鎖鏈。艾莉森看見他手臂上浮現出和手稿上一樣的紋路,像被時光刻下的樂譜。
“我以浪漫起筆的,”盧卡斯低頭吻她的額頭,鑰匙從他掌心滑落,“該由你來續寫了。”他把相機塞進她手裡,快門鍵上還留著他的溫度。
天窗“砰”地合上,黃銅鑰匙在地上轉了個圈,停在那朵盛開的玫瑰旁。艾莉森舉起相機,鏡頭裡的盧卡斯正在變得透明,像被雪融化的糖人,隻有手腕上的紅繩越來越亮,最後化作一道光鑽進相機。
雪停時,教堂的鐘聲剛好敲完十二下。艾莉森走下閣樓,看見窗台的玫瑰已經謝了,花盆裡長出顆紅色的果實,像個小小的番茄。她翻開相機相冊,最後那張“雪夜玫瑰”裡,盧卡斯的影子旁多了行字:“陰影織成的網,其實是時光的藤蔓。”
口袋裡的番茄掛件突然發燙。艾莉森摸出來,發現紅繩上多出個小小的玫瑰結。她想起盧卡斯沒說完的話,想起手稿裡那句被灰燼蓋住的結尾——“所謂完結,不過是換種方式綻放”。
街道上開始有孩子的笑聲。艾莉森把相機塞進聖誕襪,轉身往廚房走。冰箱裡還有去年曬的番茄乾,盧卡斯說要做番茄湯當新年早餐。她拿出鍋時,看見鍋底沉著片玫瑰花瓣,在水裡輕輕搖晃,像在說個未完待續的故事。
窗外的雪又開始下了,落在番茄掛件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艾莉森突然笑了,原來有些告彆,真的能像玫瑰一樣,在時光裡開成永恒。
新年的第一縷陽光鑽進廚房時,番茄湯剛好咕嘟出個泡泡。艾莉森舀起一勺,看見湯底沉著的玫瑰花瓣浮上來,在熱霧裡輕輕打轉,像片不肯落下的晚霞。
她想起盧卡斯總說“食物裡要藏點念想”。去年聖誕他烤的薑餅人,每個背後都用巧克力醬畫了小鑰匙,說“吃下去,就能打開新一年的門”。現在那些薑餅人的形狀,還刻在烤箱內壁的油漬裡。
相機突然在口袋裡震動。艾莉森掏出來,發現相冊裡多了張新照片——是閣樓天窗的特寫,雪光透過玻璃,在地上拚出玫瑰的影子,旁邊有行手寫的小字:“看影子的方向。”
她猛地抬頭看向窗外,教堂尖頂的影子正落在院子裡那棵老銀杏樹下。樹下的積雪裡,露著個黃銅色的角——是那把從閣樓掉下來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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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插進樹下的鎖孔時,傳來齒輪轉動的輕響。泥土鬆動的地方,冒出個鐵皮盒子,裡麵裝著本褪色的筆記本。第一頁是盧卡斯的字跡:“玫瑰的根係會記得所有季節,就像相機記得所有瞬間。”
筆記本裡夾著張購物清單,上麵是她寫的“番茄、肉桂、玫瑰醬”,每個字旁邊都畫著小符號:番茄上畫了道閃電,肉桂棒變成了魔法杖,玫瑰醬的瓶子上,盧卡斯畫了對翅膀。
“原來你也愛收藏這些。”艾莉森的指尖劃過紙頁,突然發現背麵有行鉛筆字:“當番茄紅透的時候,就去教堂地窖。”
她想起窗台那盆長出番茄果實的玫瑰,現在正掛在廚房的通風口,被暖風烘得越來越紅。就像盧卡斯說的,有些植物會在時光裡換副模樣,把花瓣變成果實,把香氣釀成酸甜。
三月的第一個晴天,番茄終於紅得發亮。艾莉森摘下它,放進盧卡斯留下的銅盤裡,果實的影子在盤底晃出玫瑰的形狀。她拿著銅盤往教堂走,路過聖誕市集的舊址,攤主笑著遞給她塊玫瑰糖:“像去年那個小夥子說的,甜裡總得帶點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