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光雨漸漸稀疏,最終止歇,與悄然落下的新雪融為一體。黑泉鎮仿佛被一隻巨大而溫柔的手撫過,洗儘了詭異與汙穢,隻留下雪後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寂靜。
天邊,晨曦微露,淡金色的光芒艱難地穿透雲層,預示著漫長而恐怖的黑夜終於過去。
小屋內,艾莉森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中緩緩蘇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溫暖。壁爐的火不知被誰添了新柴,正發出劈啪的輕響,驅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然後是身體的感覺——那令人發狂的劇痛、皮膚下蠕動的異物感、以及左眼那瘋狂的撕扯感,全都消失了。她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然後是手臂,動作雖然虛弱,卻完全受自己掌控。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乾淨的空氣湧入肺腑,沒有那甜膩的腐爛味,隻有鬆木燃燒的淡淡煙味和雪後的清新。
“她醒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充滿了疲憊與驚喜。是神父。他連忙湊近,布滿血絲的眼睛關切地注視著她。“孩子,感覺怎麼樣?”
艾莉森眨了眨眼,尤其是左眼。視野清晰,沒有灰影,沒有漩渦,仿佛那場噩夢隻是一場幻覺。但她知道不是。記憶的碎片洶湧而來——詭異的禮物、梅西扭曲的微笑、墓園的裂縫、盧卡斯決絕的背影、陰影怪物的撲擊、還有那被強行抽離本源的極致痛苦……
“盧卡斯……”她脫口而出,聲音乾澀嘶啞,“他……”
“他還在墓園。”神父的聲音低沉下去,“鎮民已經去找他了。你感覺身體還有哪裡不適嗎?”他仔細打量她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生怕那灰色再次浮現。
艾莉森輕輕搖頭,在神父的幫助下勉強坐起身。毯子滑落,她看到自己手臂和手背的皮膚恢複了原本的顏色,那些猙獰的灰色紋路的確消失無蹤,隻剩下一種大病初愈後的虛弱蒼白。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左眼眼眶,指尖觸到的隻是普通的皮膚和眼皮。
然而,當她試圖調動體內那絲微弱的、屬於獵魔人的靈性感知時,一種奇特的空虛感襲來。那並非虛弱,而是仿佛某個她早已習慣存在的“部分”被連根拔走了。蝕影本源雖然邪惡,但在被驅逐前,確實與她深度糾纏,甚至短暫地成為了她力量的一部分。此刻它的消失,留下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殘缺感。
同時,一些細微的、冰冷的印記似乎仍殘留在她的感知深處,如同玻璃上的細微劃痕,無法觸摸,卻隱約可見。那是蝕影的低語在她靈魂上留下的刮痕,是瘋狂邊緣走過一遭的證明。它們暫時沉寂了,但誰知道呢?
她甩開這令人不安的念頭,目光急切地投向窗外:“我得去找他。”
“不行,孩子,你需要休息!”神父按住她,“你已經做得夠多了,差點就……”他咽回了那個不吉利的詞,“盧卡斯獵人也一定希望你先照顧好自己。”
正說著,門外傳來了嘈雜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找到了!找到了!盧卡斯獵人在這裡!”幾個鎮民的聲音激動地響起。
艾莉森的心猛地提起,掙紮著想要下地。神父趕緊扶住她,同時示意鎮民們將人抬進來。
盧卡斯被兩個強壯的鎮民用臨時擔架抬了進來。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雪,唇邊和衣襟上還殘留著早已乾涸發黑的血跡。他呼吸微弱但平穩,仿佛隻是陷入了極度疲憊的沉睡。他的右手依然緊緊握著那柄布滿裂紋的獵刀,手背上那曾熠熠生輝的銀色紋路,此刻黯淡得幾乎看不見。
艾莉森的目光瞬間被他吸引,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她看著他被輕輕放在壁爐旁的毯子上,鎮民們小心翼翼地想掰開他握刀的手指,卻發現那手僵硬得如同焊在了刀柄上。
“他……怎麼樣?”艾莉森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一個稍微懂點草藥的老鎮民檢查了一下,鬆了口氣:“看起來是力竭了,受了些內傷,但沒有生命危險。真是條硬漢!在那種地方……”他搖了搖頭,似乎無法想象盧卡斯獨自在墓園經曆了何等可怕的戰鬥。
艾莉森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盧卡斯的臉。她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並未完全放鬆。是他救了她,救了所有人。他用他那近乎瘋狂的計劃,賭上了一切。
小梅西怯生生地躲在門邊,探進頭來,看著昏迷的盧卡斯和虛弱的艾莉森,小聲問:“艾莉森姐姐……壞人……都沒了嗎?”
艾莉森看向小女孩,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儘管這個笑容有些虛弱:“嗯,都沒了。謝謝你,梅西。是你救了我們大家。”
如果不是梅西那純粹而強大的思念之力中和了負麵能量,盧卡斯的計劃絕不會成功。
梅西的小臉上露出了些許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小聲說:“我……我想媽媽了……”
神父歎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抱住小女孩:“孩子,我們都想念她。但她在天堂看著我們,希望我們好好生活。你做得很好,你媽媽一定會為你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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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屋內暫時陷入了沉默,隻剩下爐火的劈啪聲和人們沉重的呼吸聲。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深深的疲憊交織在一起。
艾莉森靠在牆邊,目光在盧卡斯和窗外逐漸亮起的天空之間徘徊。蝕影的源頭似乎被封印了,那些詭異的禮物和裝飾想必也失去了邪異的力量。小鎮恢複了平靜。
但她無法完全放鬆。
墓園那道裂縫……真的隻是一個被偶然利用的入口嗎?盧卡斯最後那孤注一擲的舉動,那導引陣……她雖然不太明白原理,但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巨大風險和非同尋常的手段。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獵魔人會用的方式。他到底是誰?
而且,蝕影利用的是生者的情感,尤其是對逝者的思念。這種力量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惡魔或亡靈,它更加詭異,防不勝防。黑泉鎮經曆了這樣的創傷,那些失去親人的鎮民心中留下的陰影,真的會隨著光雨完全消失嗎?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空虛感和細微的冰冷印記再次浮現。
邪惡似乎被驅逐了,但有些東西,一旦觸碰,或許就永遠無法真正回到從前。
陽光終於徹底穿透雲層,一道真正的、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破損的窗戶,照進小屋,恰好落在盧卡斯蒼白的臉上,也照亮了艾莉森眼中那無法完全消散的憂慮。
黑夜過去,聖誕節的清晨降臨。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記憶,永遠不會像積雪那樣輕易融化。
艾莉森輕輕握緊了拳頭。她需要答案,關於蝕影,關於盧卡斯,也關於自己身體和感知中那些殘留的、令人不安的痕跡。adeavo.
沉默地立下了一個誓言)
休息,然後,弄清楚一切。
盧卡斯在一種撕裂般的痛楚中恢複意識。
首先感知到的並非光線或聲音,而是遍布全身的、深可見骨的疲憊,以及胸腔內火燒火燎的鈍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肌肉,提醒著他強行引導那股恐怖能量所付出的代價。他嘗試移動手指,卻感到右手傳來一陣僵硬和刺痛——那柄布滿裂紋的獵刀依然被他無意識地死死攥在掌心,仿佛已成為他手臂的延伸。
他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