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脊上的短暫寧靜被更深的憂慮取代。艾莉森強行引導規則排異帶來的精神力透支,讓她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異常虛弱。盧卡斯守在她身邊,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一邊消化著剛剛獲得的驚人信息。
“時之流放者……文明之癌……”盧卡斯低聲重複著這些詞彙,粗糙的手掌無意識地摩挲著身邊一塊溫熱的岩石,感受著其中微弱但真實存在的生命脈動。“艾莉森,如果它們真的像古籍說的那樣,以收割世界為生,那我們的世界……在它們眼裡算什麼?一塊剛出爐的肥肉?”
艾莉森靠在一塊晶簇旁,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明。“恐怕比那更糟。古籍提到了‘文明標本’和‘篡改生命序列’……它們可能不隻是掠奪資源,更是在……收集和研究世界本身。我們的掙紮,我們的文明,甚至我們這些生命,在它們看來或許都隻是實驗數據。”這種想法讓她不寒而栗,那是一種完全被物化、被置於冰冷觀察之下的恐怖。
“媽的!”盧卡斯一拳砸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塵土,“那我們算什麼?圈養的家畜?還是培養皿裡的蟲子?”
“我們不能讓自己陷入這種絕望的想象。”艾莉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拿起古籍,目光落在“唯有無序之火,可焚其既定之軌”這句話上。“古籍給了我們線索,也給了我們希望。‘無序之火’……這或許是關鍵。”
她嘗試再次與古籍溝通,將意念集中在“無序之火”上,希望能得到更詳細的解釋。然而,這一次古籍的反應卻有些晦澀。書頁上浮現出的不再是清晰的圖案或文字,而是一些扭曲的、仿佛隨機生成的線條和光點,它們不斷組合又分解,充滿了不可預測性,與之前四鑰之力那種有序、平衡的感覺截然不同。
同時,艾莉森體內那絲新生的、與世界相連的感應,也傳遞來一種模糊的悸動。她隱約感覺到,在這個新生世界的某些角落,存在著一些……“異常點”。這些點不符合新生規則完美的平衡態,它們像是規則網絡上的“毛刺”,散發著微弱但獨特的“無序”波動。有的表現為永恒旋轉的微型風暴,有的則是物質與能量隨機轉換的奇異地帶,還有的甚至是時間流速出現輕微錯亂的區域。
這些“異常點”規模很小,能量級彆也很低,對於廣闊的世界來說如同大海中的泡沫,微不足道,甚至可能隨著世界規則的進一步穩固而自然消失。但此刻,在古籍的提示下,艾莉森意識到,它們或許正是“無序之火”的雛形,或者說,是孕育這種力量的土壤。
“我好像……有點頭緒了。”艾莉森將自己的感知分享給盧卡斯,“古籍所說的‘無序之火’,可能並非指某種具體的火焰,而是一種概念,一種打破常規、顛覆既定命運的力量。它可能就藏在我們這個世界剛剛誕生時,規則尚未完全撫平的這些‘毛刺’裡。”
盧卡斯聽得有些茫然,他更擅長理解直來直去的能量和物理攻擊。“打破常規?這玩意怎麼用來對付那些鐵疙瘩?難不成對著它們跳個不規則的舞蹈?”
艾莉森被他粗俗的比喻逗得微微扯動嘴角,精神似乎也振奮了一些。“可以這麼理解,但需要更本質的力量。時溯集團的技術,無論是潛航器還是那些偵察蜘蛛,都基於某種高度精確、高度確定的規則體係。就像一台精密的鐘表,每一個齒輪的轉動都是設定好的。而‘無序’,就是往這台鐘表裡扔一把沙子,或者突然改變重力方向。不需要多大的力量,隻要在關鍵節點製造混亂,就足以讓整個係統崩潰。”
她回想起剛才引導規則排異時,那些蜘蛛機械在混亂的物理定律下迅速瓦解的場景,那正是“無序”力量的一種體現——雖然那是世界意識主導的、宏觀層麵的無序。
“我們需要找到方法,不是依賴世界意識的被動防禦,而是主動掌握和運用這種‘無序’的力量。”艾莉森的目光變得堅定,“在這些‘異常點’消失之前,我們必須去研究它們,理解它們,甚至……引導它們。”
就在這時,那枚被治愈的種子再次傳來波動。這一次,波動中帶著一種清晰的“指向性”。它似乎對艾莉森感知到的某個最近的“異常點”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傳遞出渴望靠近、甚至與之融合的意念。
“看來,不止我們意識到了這一點。”艾莉森看向種子指示的方向,那是在世界之脊下方一片新生的、布滿熒光苔蘚的峽穀深處。“這些種子,作為世界的錨點和未來,它們本能地知道什麼是進化的關鍵。或許,‘有序’的錨點與‘無序’的火花結合,才是這個世界對抗外來威脅的真正希望。”
盧卡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艾莉森小心地扶起來。“走吧,學者。看來我們的探險還沒結束。這次是去找……‘亂來的火苗’?”他試圖用自己的方式理解這個新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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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點點頭,借助盧卡斯的支撐站穩。虛弱感依然存在,但前路已然清晰。防守和躲避無法換來永久的和平,尤其是在被“齒輪之眼”標記之後。他們必須爭分奪秒,在世界完全穩固、異常點消失之前,找到那把能夠焚毀“既定之軌”的鑰匙。
兩人一種子,帶著沉重的秘密和渺茫但堅定的希望,離開了世界之脊的頂峰,向著那片孕育著“無序”可能的幽深峽穀,邁出了步伐。他們身後,眾多種子散發著柔和的光輝,如同夜空中堅定的星辰,默默守護著這個剛剛擊退入侵、卻已不得不思考如何主動出擊的新生世界。
風暴,的確才剛剛開始。而這一次,他們或許要將這風暴,引向星海之外。
世界之脊的宏偉逐漸被拋在身後,艾莉森和盧卡斯沿著新生峽穀的陡峭坡壁向下行進。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生機,熒光苔蘚如同鋪灑的星塵,在幽暗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崎嶇的道路。那枚被治愈的種子被艾莉森小心地捧在手中,它持續傳遞出溫暖而明確的指引,指向峽穀深處某個特定的方位。
隨著深入,周圍的環境開始呈現出明顯的“異常”。原本穩定流淌的、散發著微光的新生溪流,在這裡突然變得“調皮”起來。一段水流毫無征兆地向上倒流,形成小小的瀑布懸在空中;另一段則時而凍結成晶瑩的冰晶,時而又瞬間汽化成朦朧的霧氣。岩石的色澤和質地也在細微地、隨機地變化,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在隨意塗抹。
“這裡的規則……好像在打嗝。”盧卡斯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塊突然變得像果凍一樣柔軟、微微顫動的岩石。他體內的火種印記傳來一種微妙的排斥感,這種無處不在的“不確定”讓他這個習慣了力量與秩序對撞的戰士感到本能的彆扭。
“這就是‘異常點’的影響範圍。”艾莉森的精神雖然疲憊,但感知卻異常敏銳。她能清晰地“聽”到這片區域世界規則的“雜音”,那是一種不同於世界之脊和諧共鳴的、充滿隨機性和可能性的低語。“種子指引的方向,就是影響的核心。”
終於,他們抵達了峽穀底部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眼前的景象讓兩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一片平坦的、覆蓋著七彩苔蘚的空地中央,懸浮著一個約莫一人高的“空洞”。它並非漆黑,而是不斷變幻著難以名狀的顏色和紋理,時而像沸騰的光液,時而又像碎裂的鏡麵。空洞周圍的空間明顯扭曲,光線以違反常識的角度折射,使得附近的景物看起來支離破碎。最奇特的是,從這空洞中,時而飄出幾片真實的、散發著清香的樹葉,時而卻又落下幾顆冰冷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金屬螺絲釘。它就像一個現實世界的“傷口”,不斷滲出著各種可能性和“錯誤”。
“這就是……‘無序’的源頭?”盧卡斯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那空洞散發出的氣息既非邪惡,也非善良,而是一種純粹的、令人不安的“未知”。
艾莉森手中的種子此刻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烈波動,那是一種混合了渴望、親近以及一絲敬畏的情緒。它甚至試圖從艾莉森手中漂浮起來,向那空洞靠近。
“看來沒錯。”艾莉森緊緊握住種子,沒有讓它貿然前進。她閉上眼睛,全力展開自己的感知,嘗試與這片區域的“無序”規則進行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