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邑到現在還隻是一個地理名詞,雖然在鞏侯府的大書房裡已經有一個城市沙盤,看起來氣象恢宏。但是鞏侯府外,其實隻是一塊空地,田野上還有農人在揮舞著鋤頭。
鞏侯府今天有客人。
是來自關中的富商任氏的家主任威。
這位家主人如其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威武的漢子。坐在大書房的椅子上,渾身的肉都從椅背和扶手的空隙向外擠。
任威是來談生意的。
任威是關中豪商,據說其名聲已經能夠被皇帝知道,這樣的大商人,幾乎從不親自和人談生意,自有手下人去擺平這些事,但是今天,任威還是從關中專門坐車過來,來到這個荒蕪的鞏邑,來談一宗生意。
看到書房中的那個大沙盤,任威知道,自己是來對了。
那個大沙盤上,廠房林立、房舍鱗次櫛比、街道細密如網,雖然第一次看到所謂沙盤這種東西,任威這樣的人還是第一時間就理解了這就是鞏邑未來的樣子。所以圍著那個沙盤細細的轉了整整三圈,他就坐在主家給提供的椅子中,等候主家管事的出現。
知道自己不可能見到鞏侯——鞏侯是何等樣人,是天下少有的萬戶侯。豈是自己一個商人隨便能見到的?隻要見到鞏邑商事方麵管事的就行了。鞏侯這樣的大人物,想必也不會親自談生意。自然會交給手下人來處理這樣的事務。
這張大椅子很好。自己身材肥胖,坐下起來其實挺吃力的,坐在這樣的椅子上,身後有靠背,兩側有扶手,雙腿垂懸,這一身的肥肉都被包裹起來,你彆說,還挺舒服!
主家沒出現,那也不急,談生意就是這樣,有的人故意慢客,其實不過是為了取得一點點心理優勢。這都是小伎倆,任威這輩子見得多了。主人不出現,自己就在這椅子上眯一下,權當是休息,任威不出聲,身邊的侍從也都規規矩矩的在身後站著,不敢吭氣。
一陣香風,環佩叮當,任威睜開眼睛,以為是主家的使女來更換待客的食物,卻看到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從側門走進了大書房,就在自己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細看,這女子相貌平平,兩道眉毛又黑又濃,仿佛是雄鷹的翅膀一樣,一個女子長了這樣一雙眉毛,那無論如何說不上嫵媚。更奇怪的是,這個女子穿的居然是男裝——具體說,是官員的服飾,頭戴發冠,身佩青色印綬……居然是個女官?
看到任威睜開了眼睛,李靈微微笑了一聲:“任東家,我是鞏侯府的管事,您可以叫我李靈。”
“您這是……”任威盯著李靈腰間的青色印綬。
“陛下賜爵公大夫,微末爵位,不值一提……”李靈微笑。
任威立即肅然。這個女子有爵,爵位還不低。這樣的人在鞏侯府也隻是一個管事。
“李管事”。任威立即收起了輕慢的態度,對方哪怕不是商業專精,也不是自己隨便可以應付的小人物。“我叫任威,我是關中商人……”
“我了解任東家,您是關中商人,以農耕和畜牧著稱,在內史地區頗有名望。”李靈點頭稱讚了一下。
趙杏兒那個情報係統,整理皇帝和高官的政策動向能力一般,但是在整理天下商家資料方麵,卻非常詳儘。這位任威也是進得了庫、上的了榜單的大人物了。隻不過任家從事的是糧食和畜牧行業,和張村一直沒啥競爭關係,所以對任家的資料隻做了收集,沒有人進行更進一步的競爭策略的研究。
任威訝然。驚訝的是這個女子說起自己情況來,看起成竹在胸的樣子,這就不是自己剛進門有人介紹臨時抱佛腳聽下人介紹的樣子。
“李管事對我任家了解多少?”任威側過身體,望向李靈。
“任東家……”李靈開始思索回憶對任家的了解,任家這樣的農牧業家族,不在誠記的競爭對手名單裡,但是因為同在關中、距離上郡也不是很遠,基礎數據還是有一些的。任家田畝數量多少、豬牛羊養殖多少、家族幾支、各房主事、任威有幾個妻妾幾個兒子,下一代的繼承人是何人……
“佩服!”聽了李靈對任家田畝牲畜的數據,任威拱手讚歎。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大秘密,但是初次見麵對方就對自己了解這麼多,可見鞏侯在商業領域的底蘊。
“任東家遠來有何指教?”
“談生意!”任威簡短的說。伸出兩根手指。李靈看著這兩根白白胖胖的手指,有些不解。
“一宗生意,是據說鞏侯從上郡張村移民5萬來到鞏邑,當前戰亂初定,洛陽鞏邑一帶存糧恐怕不足以維持數萬人度年,任家一直以來以農耕為業,彆的不說,糧食還是有的,任家願意為鞏侯供應糧食,鞏侯也算是大戶,所以我親自來,想定一個約。”
李靈眨了眨眼睛。
糧食是個問題,又不是個問題,張村自己的存糧其實是很豐富的,但是俗話說,“百裡不販樵,千裡不販糴”,張村到這裡有千六百裡,張村的糧倉轉運到這裡,成本太高。而洛陽附近的農業還在恢複過程中,接下來一兩年,鞏邑的糧食還真是個問題。
“任東家有心了。”李靈道。
“為鞏侯分憂,是應當的。”任威笑嘻嘻的說。“隻是從關中運糧到這裡,還需要一些費用,就這樣,咱也彆按照洛陽的價格算,咱也彆按照關中的價格算,以關中糧價,加一成運費,我常年提供糧食給鞏邑。李主事意下如何?”任威伸出另一隻手,用一根手指比了一成的意思。
這個價格相當厚道。看得出任威想找到的是一個大宗的買家,而不是趁火打劫,這是一個有分寸的商人,難怪任家能一代人之間就成為巨富。
“任東家還有第二件事?”李靈看著任威之前伸出的兩根手指,這兩隻手都胖乎乎的,皮膚也很細膩。既然任威在糧食上如此坦誠,那自然是另外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