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冬日的夜,來得特彆早,雨夜拍攝中,道具組用聚光燈穿透雨幕,在薑明月露出的上半截身軀上打出戲劇性的光影。
她的臉頰一半隱於黑暗,一半被燈光雕刻出鋒利的棱角,大大的眼睛在光影交界處閃爍,仿佛地獄與天堂的交界處有一雙永不閉合的守望之眼。
道具師們蹲在廢墟邊緣,用噴火槍在背景處製造零星的爆炸特效,雨水與火焰相撞,騰起短暫而絢爛的煙霧。
戴笠來來回回的在監視器和現場跑。
反複在腦海裡,構築在在此時的場景裡,令瑤呈現什麼樣的人姿勢更有衝擊力。
看著嘩嘩落下的雨,突然靈感乍現。
果斷下令:“把令瑤的左臂抬高兩度,讓雨水順著肘關節的縫隙流成淚痕!”
道具組默契配合,在機械關節處滴入特製的水流裝置。
這場戲,難也不難。
她什麼都不用做,躺地上,任由化妝師和道具組擺弄自己的身體,哪怕是每一根發絲,都被擺到早早定下的位置。
難也難在什麼都不能做。
依舊是哪個問題,她作為一個失去生命,沒有感知的機械。
不可能會對外界的刺激有反應。
“令瑤,做好準備了嗎?”
戴笠的聲音通過大喇叭傳來,薑明月堅定的嗯了一聲。
“很快的,堅持16秒就行,各部門就位,三,二,一,action。”
頭頂的遮擋撤去,風裹挾著雨絲斜斜地刺入眼眶,酸澀感瞬間從淚腺蔓延開來,但薑明月硬是繃緊了麵部肌肉,將眨眼衝動壓成細碎的顫栗。
下頜線條繃緊如琴弦,連呼吸都被她屏蔽,仿佛生怕氣流的波動會讓眼睛不由自主地閉合。
會讓鏡頭前,未來的觀眾看出端倪,雨滴在瞳孔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她卻像一尊被雨水浸潤的玉雕,以近乎自虐的忍耐,將導演的要求刻進骨髓。
“哢!就是這種感覺!”
掌聲環繞下,薑明月渾身放鬆,眉眼彎彎。
隨後她在眾人的擁簇下,在來到監視器前,看到眼前的畫麵——霎時間,感到一切都是那麼值得。
戴笠的審美真的很絕。
在那地震撕裂的廢墟深處,龜裂的大地如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痕,猙獰地蜿蜒至她身下。
她宛如一尊跌落凡塵的玉雕美人,毫無生機地橫陳於斷壁殘垣之間。
極盛的美貌仍如盛放至最後一刻的曇花,卻已被死亡徹底凍結——青絲如墨,宛若被詛咒的藤蔓淩亂纏繞,白玉般的肌膚上零星點綴著幾片破碎瓦礫,像是被命運惡意打碎的鏡子。
雨水攜著腥紅的塵霧傾瀉而下,在她衣襟上暈開暗色漣漪,仿佛大地在為這絕美凋零垂淚。
頸間斷裂的玉簪濺落在磚石縫隙,半截殘玉折射著冷冽寒光,恰似她此生戛然而止的華年。
遠處斷牆縫隙中,幾株枯死的爬山虎蜷曲如垂死的指爪,與她鬢邊殘留的凋零海棠相映成趣:一個是不甘凋零的倔強,一個是生命儘頭的寂滅。
最刺目的是她唇畔停駐的蝴蝶,雙翼沾滿泥漿卻仍在徒勞振翅,仿佛是她破碎靈魂的具象化,在廢墟的窒息中做著最後的掙紮。
雨水敲打殘骸的聲響如同遙遠的喪鐘,而她宛如被世界遺忘的祭品,以永恒靜止的極致之美,與周遭崩裂、腐朽、嘶吼的廢墟形成刺目對比,將命運的殘酷與生命的脆弱凝成永恒而淒愴的畫卷。
畫麵裡沒有一個東西是多餘的,戴笠這鏡頭的調度太絕了!
長鏡頭從蝴蝶飛舞的特寫拉升至全景,不僅完美展現了場景縱深感,連令瑤衣擺被風吹動的弧度都精準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