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滿蘆葦的濕地深處,有一間用空心蘆葦稈搭成的小郵局,屋頂鋪著曬乾的荷葉,門口掛著盞玻璃燈,裡麵永遠趴著一隻打盹的螢火蟲。郵局的主人是隻穿亞麻布背帶褲的小青蛙呱呱,他的腳趾間有蹼,跳起來悄無聲息,手裡總攥著支用蘆葦莖做的筆,筆尖沾著會發光的墨水——那是螢火蟲的尾光和晨露調的,寫在信箋上會透出淡淡的綠光。
這裡的信不寄給住在濕地的生靈,專寄給“遠方的思念”。想媽媽的小雁會托呱呱寄一片羽毛,信裡寫著“風會帶您來看我嗎”;守著空巢的老鳥會遞來半片蛋殼,信裡藏著“還記得我們築巢時叼的那根紅繩嗎”;最特彆的是水底的小魚,它們會吐一串泡泡當信封,裡麵裹著“想看看水麵上的月亮是不是比水底的圓”。呱呱會把這些信係在螢火蟲的翅膀上,讓它們帶著光,飛向思念的方向。
這天清晨,玻璃燈裡的螢火蟲剛醒,就被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吵醒。一隻小刺蝟背著個刺紮的小包袱,站在郵局門口,鼻尖上還沾著泥。“我想寄封信,”小刺蝟的聲音有點抖,包袱上的刺紮得呱呱的背帶褲都勾出了線頭,“寄給……寄給去年救過我的狐狸先生。”
呱呱請他坐在荷葉凳上,遞過片寬大的蘆葦葉當信箋。小刺蝟的爪子太尖,總把葉子戳破,急得鼻尖更紅了。“我幫你寫吧,”呱呱拿起蘆葦筆,“你說我記。”小刺蝟這才慢慢開口,說去年冬天他掉進冰洞,是隻紅狐狸用尾巴把他撈上來,還把他裹在暖和的皮毛裡,烤了紅薯給他吃。“後來我想找他道謝,可雪化了,他的腳印也沒了。”
呱呱往墨水裡摻了點紅薯藤的汁液,這樣寫出的字會帶著甜甜的香味。“您救我的時候,尾巴尖沾了片雪花,像朵小梨花。”“您烤的紅薯皮有點焦,可裡麵是甜的,我現在每次聞到烤紅薯味,就想起您的眼睛,亮亮的,像濕地的星星。”小刺蝟說著說著,眼淚掉在蘆葦葉上,暈開了一小片綠光。
信寫好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呱呱選了隻最大的螢火蟲,把蘆葦葉信係在它的後腿上,又往螢火蟲翅膀上抹了點花蜜:“沿著有紅薯藤的方向飛,它能聞到熟悉的味道。”小刺蝟看著螢火蟲帶著綠光飛遠,突然從包袱裡掏出顆野栗子:“這個給您,是我藏了一冬天的,很甜。”
中午時,濕地突然下起了太陽雨,雨點打在荷葉屋頂上,濺起一串串小銀珠。郵局的門被撞開,一隻翅膀淋濕的小麻雀跌了進來,嘴裡還叼著根濕漉漉的藍絲帶。“我要寄信!”小麻雀抖著羽毛,把絲帶放在桌上,“寄給南方的奶奶,告訴她我學會飛了,能飛過三條小溪了!”
呱呱趕緊用烤乾的蘆葦絨幫她擦翅膀。小麻雀說,奶奶去年秋天飛走前,把這條藍絲帶係在她的腳爪上,說等她能帶著絲帶飛回來,就教她編草窩。“可我飛了一半,絲帶被風吹走了,幸好被青蛙先生您的郵局接住了。”小麻雀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沾了雨水的黑葡萄。
呱呱用螢火蟲墨水在絲帶上寫字,墨水遇到絲帶,竟慢慢暈染成了星星的形狀。“奶奶,我現在能閉著眼睛飛過高高的蘆葦叢了,還能捉到最肥的蟲子。”“您留下的種子,我種在了郵局後麵,長出了綠油油的小苗,等您回來就能開花了。”寫完,他把絲帶係在一隻不怕雨的螢火蟲腰上:“順著有藍花楹的方向飛,奶奶肯定認得這條絲帶。”
小麻雀飛走時,雨停了,天邊掛著道彩虹。呱呱看到她飛得很穩,翅膀扇動的節奏,和絲帶上的字跡一樣輕快。他剛要坐下喝口荷葉茶,突然發現郵局的窗台上,不知何時多了個海螺殼,裡麵裝著半殼海水,還有張用海藻做的信箋。
“是海龜爺爺的信。”呱呱認得這個海螺殼,每年春天,海龜爺爺都會從深海遊來,托他給岸邊的小螃蟹寄信。信上用海藻汁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小螃蟹,去年你幫我拔掉背上的藤壺,我一直記著。今年深海的珊瑚開了,像你喜歡的紅瑪瑙,我撿了片最亮的,放在你去年藏貝殼的石頭下了。”
呱呱把珊瑚片用海藻包好,係在一隻最壯的螢火蟲背上。這隻螢火蟲的光特彆亮,能照透深海的黑暗。他想象著小螃蟹收到珊瑚片時的樣子,肯定會舉著它在沙灘上跑來跑去,像舉著塊小小的太陽。
傍晚時分,小刺蝟又來到郵局,這次他的包袱裡鼓鼓囊囊的。“螢火蟲回來了!”小刺蝟舉著片帶齒痕的蘆葦葉,葉子上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栗子很甜,我在紅薯地邊種了叢薄荷,你夏天來乘涼。”字跡旁邊,還有個小小的狐狸爪印,像朵可愛的小梅花。
小刺蝟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從包袱裡掏出好多野栗子:“這些都給您,還有狐狸先生說,要是有迷路的小動物,就告訴它們往有薄荷香的地方走,他會給它們烤紅薯吃。”呱呱把栗子裝進蘆葦筐,突然聽到窗外傳來“嗡嗡”的聲音,是中午那隻帶藍絲帶的螢火蟲回來了,翅膀上沾著片乾枯的藍花楹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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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上用花蜜寫著:“告訴小麻雀,奶奶看到絲帶了,正在往回飛,路上采了好多她愛吃的漿果。”呱呱把花瓣遞給剛飛回來的小麻雀,小麻雀立刻撲棱棱飛走了,這次她飛得更快,嘴裡還叼著顆最大的漿果,大概是要留給奶奶。
天黑了,濕地裡的螢火蟲都亮了起來,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呱呱坐在郵局門口,看著螢火蟲們帶著光來來往往,有的剛出發,翅膀上係著新的信箋;有的剛回來,腿上沾著遠方的泥土或花瓣。海龜爺爺的螢火蟲也回來了,帶回了小螃蟹用貝殼做的回信,裡麵裝著顆亮晶晶的珍珠,說是給呱呱的謝禮。
他把珍珠串在玻璃燈的掛繩上,燈光頓時變得更亮,像顆小小的月亮。濕地裡的蘆葦沙沙作響,像是在念信上的字;青蛙們“呱呱”地叫著,像是在給螢火蟲們加油;遠處的紅薯地飄來淡淡的甜香,大概是狐狸先生又在烤紅薯了。
呱呱打了個哈欠,把蘆葦筆放進墨水瓶裡,準備睡覺了。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螢火蟲,背著好多好多信,飛過紅薯地,飛過藍花楹,飛過深海的珊瑚叢。夢裡的信箋都發著光,像一串串會飛的星星,每個收到信的生靈,臉上都帶著甜甜的笑。
郵局的玻璃燈一直亮著,像濕地裡一顆永遠不熄的星星。明天早上,會有新的信箋等著被寫下,新的思念等著被送達,而螢火蟲們會帶著光,繼續飛向遠方,把濕地的溫暖,把小小的牽掛,送到每個等待的角落,讓每個思念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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