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蘑菇能當小桌子的森林深處,有一間用樹樁和藤蔓搭成的繪本館。屋頂鋪著厚厚的苔蘚,踩上去像陷進綠色的棉花;牆壁嵌著透明的琥珀片,陽光透進來會變成彩色的光斑;門口堆著幾摞圓滾滾的橡果殼,裡麵盛著清水,供來借書的小生靈洗手——畢竟翻書前要乾乾淨淨才好。繪本館的主人是隻戴圓框眼鏡的小刺蝟苔苔,他背上的刺不尖,反而像軟毛刷,每次整理書頁時,刺上總會沾些紙屑,遠看像背著一捧會動的蒲公英。
這裡的繪本從不出售,隻借給“缺個結尾的夢”續寫。丟了玩具的小熊夢會借《找回絨毛的旅程》,書頁裡夾著曬乾的薰衣草,讀著讀著就想起玩具藏在床底的棉絮香;怕黑的兔子夢會借《月光編織的毯子》,每一頁都泛著淡淡的銀輝,字裡行間能摸到月光的溫度;最特彆的是獨居樹洞的鬆鼠夢,它總來借《鬆果堆裡的秘密》,苔苔會在書裡夾片去年的秋葉,讓它在夢裡翻動書頁時,能聞到同伴們踩過落葉的窸窣聲。而讓故事永遠讀不完的,是苔苔藏在陶瓶裡的“月光墨水”——那是收集了每個滿月夜的月光,混著晨露研磨成的,寫在書頁上,字會跟著讀者的心跳輕輕晃動,像在說“彆著急,故事還在長呢”。
這天清晨,森林裡的霧氣還沒散,繪本館的藤蔓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帶著股潮濕的泥土味。苔苔正用羽毛撣子輕掃書架,就看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跌進門來,滾到橡果殼水盆邊,濺起的水珠打濕了半本《露珠的旅行》。仔細一看,是隻耳朵耷拉著的小兔子,前爪緊緊攥著片撕爛的書頁,紙角都被淚水泡軟了。“我……我想借本書。”小兔子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樹葉,眼睛紅得像剛哭過的草莓,“我和媽媽在雪地裡玩捉迷藏,我躲進了荊棘叢,等我鑽出來,媽媽就不見了,雪地上的腳印被風吹沒了,我連自己藏在哪都忘了……”
苔苔趕緊用刺勾來塊乾毛巾,幫小兔子擦去爪子上的泥,又把橡果殼裡的清水遞過去:“先擦擦手,翻書要乾淨才不會弄壞故事。”小兔子捧著水喝了兩口,耳朵漸漸不那麼耷拉了,才小聲說:“我記得媽媽說過,迷路時就找會發光的東西,可現在太陽被雲擋住了,連螢火蟲都躲在草葉下……”它攤開爪子,那片撕爛的書頁上,印著半隻兔子的腳印,另半隻不知去向。
苔苔的心像被塞進了濕棉花,悶悶的發沉。他走到最裡麵的書架,那裡擺著用樹皮做封麵的繪本,書脊上都纏著銀線,是專門給迷路的夢準備的。“給你這本《腳印會說話》吧,”他抽出本封麵畫著雪地的書,書頁邊緣鑲著圈白絨毛,像沾了層沒化的雪,“每一頁的腳印都會朝著溫暖的地方走,你跟著讀,字裡會告訴你媽媽的方向。”小兔子盯著書裡的腳印,突然抽了抽鼻子:“我媽媽的尾巴尖有撮黑毛,像沾了顆小煤球,書裡的兔子也會有嗎?”
苔苔笑著點頭,從抽屜裡取出月光墨水,用狼毫筆沾了點,在書裡第三頁的兔子尾巴上點了個小黑點。墨水在紙上暈開時,竟泛出淡淡的光,像顆會呼吸的小星星。“你看,”他翻開那頁,“這隻兔子的媽媽總在雪地裡留顆‘煤球’當記號,就像你媽媽的尾巴。”小兔子用爪子輕輕摸著那個黑點,突然笑了:“媽媽說那是我小時候不小心沾到的墨汁,洗不掉,就成了我們的秘密標記。”苔苔往黑點旁邊又畫了個小小的箭頭,藏在雪地紋路裡——這樣翻到這頁時,箭頭會悄悄指向書脊,暗示故事的下一章藏在書縫裡。
繪本借走時,小兔子用爪子小心地捧著,書頁被它按得平平整整,像捧著塊易碎的月光石。“我能留片自己的毛當押金嗎?”它從肚皮上揪下根軟毛,輕輕放在借書登記本上,“等我找到媽媽,就帶她來讀完整的故事,她最愛聽書裡的兔子打哈欠。”苔苔把兔毛夾進登記本,在它的名字旁畫了個小小的胡蘿卜,心想這樣等它回來,一眼就能找到自己的記錄。
中午時,藤蔓門又被推開了,進來的是隻背著藤編書箱的老狐狸,尾巴尖缺了一小塊毛,像是被獵人的夾子蹭過,書箱裡露出半本《森林諺語大全》,紙頁都卷了邊。“苔苔,能給我孫女的夢找本書嗎?”老狐狸的聲音沙沙的,像枯葉劃過樹皮,“她昨天被暴風雨嚇壞了,現在總做噩夢,夢見樹倒下來壓著她,醒了就抱著我的尾巴發抖,說再也不敢在樹下玩了。”
苔苔從書架上取下本封麵畫著彩虹的繪本,那是用花瓣紙做的,摸上去軟得像雲朵。“借這本《風雨後的秋千》吧,”他翻開書頁,裡麵的每棵樹都長著笑臉,“故事裡的暴風雨過後,樹會結出甜甜的果子,秋千還會蕩得更高,讀著讀著就不怕打雷了。”老狐狸從書箱裡掏出片乾橡樹葉:“這是我孫女去年夾在書裡的書簽,說上麵的紋路像條小路,能夾在這本裡嗎?”
苔苔把橡樹葉夾在繪本的扉頁,用月光墨水在葉尖畫了隻蕩秋千的小狐狸,墨色在光線下微微流動,像小狐狸真的在晃。老狐狸看著他修補卷邊的書頁,突然說:“我年輕時見過山洪,樹倒了一片,那時要是有這樣的書就好了,就不用抱著樹發抖,看著同伴們被衝走了。”苔苔往書裡多夾了片薰衣草乾花:“現在也不晚呀,您可以告訴孫女,等她不怕暴風雨了,咱們一起寫本新故事,讓樹學會彎腰,永遠不會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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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狐狸的眼睛亮了,像落了兩顆晨露:“她最愛在老橡樹下蕩秋千,說樹葉沙沙是樹在給她唱歌,等她好了,我就把秋千綁得更結實,陪她蕩到月亮出來。”苔苔把繪本放進藤編書箱,又往裡麵塞了塊用蜂蜜做的書簽——甜香味能讓噩夢也變得軟軟的。老狐狸臨走時,從書箱裡取出塊磨得光滑的鵝卵石,放在櫃台上:“這個給你壓書用,雨天書頁就不會卷邊了。”
傍晚時,書架後麵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苔苔踮起腳繞過去,看到一隻背著碎紙的小螞蟻,正費力地往書架上爬,背上的紙屑拚起來像半句話:“我想找……”。小螞蟻的觸角斷了一根,爬三步就晃一下,像是從很遠的地方來。“你想找什麼書呀?”苔苔把它輕輕捏起來,放在攤開的《昆蟲日記》上。
小螞蟻用觸角碰了碰書頁,聲音細得像蛛絲:“我和同伴們約好寫本《搬運麥粒的詩》,可我在路上弄丟了筆記本,現在連第一句都想不起來了,它們肯定在洞裡等急了……”苔苔的心像被螞蟻爬過的書頁,輕輕發癢。他從最小的書架上取下本指甲蓋大的繪本,封麵是用花瓣膜做的,裡麵的字小得要用放大鏡看——這是專門給昆蟲準備的“口袋書”。
“借這本《觸角記得的詩》吧,”他用針尖沾了點月光墨水,在扉頁寫下個“麥”字,“每翻一頁,字裡就會飄出麥粒的香味,能幫你想起詩句。”小螞蟻爬到書頁上,觸角抖了抖,突然說:“我們的詩裡有句‘麥粒堆成的山,比樹葉還軟’,能寫在最後一頁嗎?”苔苔笑著點頭,用墨水把句子寫下來,字小得像一粒粒芝麻,卻在光線下閃著微光。
小螞蟻背著繪本,順著苔苔的刺爬下櫃台,臨走時從背上解下顆麥粒:“這個當租金,等詩集寫完,我送你第一本。”苔苔把麥粒放進陶瓶,月光墨水立刻漫過麥粒,在瓶底映出個小小的麥堆影子。
天黑了,森林裡的月光透過琥珀片,在繪本館的地上織出彩色的網。苔苔坐在苔蘚地毯上,數著今天借出去的書:小兔子的《腳印會說話》應該翻過了第七頁,那裡的雪地裡藏著塊胡蘿卜乾;老狐狸的《風雨後的秋千》正被小孫女抱在懷裡,書頁裡的薰衣草香讓她的呼吸變得均勻;小螞蟻的口袋書最有趣,此刻大概正被十隻螞蟻圍著,用觸角“讀”上麵的詩。書架上的空位漸漸被新的繪本填滿,那是苔苔白天寫的,有的講露珠怎樣變成彩虹,有的說落葉如何回到樹根,每本的最後一頁都留著空白,等著讀者自己寫下結尾。
苔苔打了個哈欠,把圓框眼鏡往鼻尖推了推,靠在《月光編織的毯子》上睡著了。夢裡他的繪本館變得很大很大,苔蘚屋頂變成了綠色的草原,琥珀片牆壁一直連到月亮上,每個書架都長得像棵會結果的樹:結著故事的蘋果,藏著秘密的核桃,連蒲公英都變成了會飛的書頁,載著故事飄向每個需要結尾的夢。
樹洞裡的貓頭鷹開始打盹,叫聲像翻動書頁的輕響。苔苔背上的刺在夢裡還輕輕晃著,沾著的紙屑變成了會跳舞的字母,在月光下拚出一句句沒說完的晚安。等明天太陽升起,霧氣散開,森林裡又會有新的小腳印踩著露水來,帶著沒講完的故事,想借一本能長到天亮的繪本——而苔蘚繪本館的燈,永遠亮著,像顆被故事喂飽的星星,在樹影裡眨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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