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朵會躺下來打盹的半山腰,有一間用紫藤花藤搭成的裁縫鋪。屋頂鋪著蓬鬆的雲絮,下雨時會變成透明的雨簾,接住順著藤蔓滑下來的雨滴;牆壁掛著曬乾的花瓣布,風一吹就輕輕搖晃,像誰在抖動彩色的裙擺;門口擺著個竹編的針線籃,裡麵插著各種顏色的繡花針,針尾都係著根細棉線,線頭沾著點花蜜,引來蜜蜂嗡嗡地繞著飛,像在給來的客人引路。鋪子裡的主人是隻穿碎花圍裙的小鬆鼠絨絨,她的尾巴總卷著幾縷絲線,那是裁布時不小心纏上的,每次踩動縫紉機踏板,尾巴就跟著一翹一翹,像個會轉的小線軸。
這裡的衣裳從不讓炫耀的生靈穿走,隻做給“缺件暖衣的夢”。冬天巢被風雪壓塌的山雀夢會來做“防風襖”,用蒲公英絨毛和蛛網織的裡子,輕得像片羽毛,卻能擋住最烈的山風;在泥裡打滾弄臟皮毛的野兔夢會來做“防水褂”,布料浸過荷葉汁,泥水沾上去會像珠子一樣滾掉,永遠保持乾乾淨淨;最特彆的是剛破殼的雛鳥夢,它總來訂“成長衣”,絨絨會在衣角縫上個能伸縮的橡筋,讓衣裳能跟著身體一起長大,不會像樹葉一樣被風刮跑。而讓線頭永遠不會打結的,是藏在樟木箱裡的“彩虹線軸”——那是用雨後的彩虹碎片和晨露凝固成的,繞線時會發出細碎的“叮咚”聲,繡出來的花紋在夜裡會發淡淡的光,像把星星的影子縫在了布上。
這天清晨,半山腰的霧氣還沒散,裁縫鋪的紫藤門突然被“撲棱”一聲撞響,像有隻翅膀沒站穩。絨絨正用牙齒咬斷線頭,抬頭就看見一隻翅膀沾著草屑的小斑鳩,胸脯劇烈起伏著,尾羽上還掛著根蒼耳子,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飛來的。“能……能給我做件小衣裳嗎?”小斑鳩的聲音帶著點喘,像被風吹得變了調,“我昨天跟著媽媽往南方飛,突然遇到寒流,羽毛被凍得硬邦邦的,和媽媽分開時,我答應過要穿件暖和的衣裳去找她,可現在翅膀冷得快扇不動了……”
絨絨趕緊用爪子把它拽進鋪裡,壁爐裡燒著乾鬆針,火苗“劈啪”跳著,把空氣烘得帶著鬆脂的香味。“先烤烤羽毛,”她從架子上取下塊絨布,幫小斑鳩擦掉翅膀上的草屑,又端來一小碟用溫水泡的柏子仁,碟子是半個胡桃殼,邊緣被鬆鼠啃得坑坑窪窪。小斑鳩啄了兩顆柏子仁,凍得發僵的羽毛漸漸舒展,才小聲說:“我記得媽媽翅膀下有撮白色的羽毛,像朵小雪花,我們約定要是走散了,就找件繡著雪花的衣裳當記號,可我現在連南方在哪邊都快忘了,剛才差點被老鷹追著掉進山穀……”
絨絨的心像被凍住的漿果,揪著發疼。她打開樟木箱,裡麵整齊地碼著各種線軸,紅的像山楂,黃的像向日葵,藍的像天空,每個軸上都纏著亮晶晶的線,像裹了層糖霜。“給你做件‘引路衣’吧,”她挑出彩虹線軸裡的金線和銀線,混著白鴨絨紡成線,“布料用雲絮和蘆花織的,輕得能幫你飛,後背繡著朵小雪花,朝著南方會發光,而且……”她往線裡摻了點蜂蠟,“針腳裡藏著花蜜的味道,老鷹聞到會覺得你不好吃,就不會追了。”小斑鳩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落了兩顆露水:“我翅膀上有個棕色的圓點,像顆小豆子,媽媽認得,能繡在雪花旁邊嗎?”
絨絨笑著點頭,用銀線在雪花左下角繡了個圓圓的小點,又往衣擺縫了圈彈性的蛛絲——這樣飛的時候衣裳不會往上縮。她踩著縫紉機踏板,“哢嗒哢嗒”的聲音像在打拍子,彩虹線在布上跳著舞,很快就織出片閃著光的羽毛紋路。“試試吧,”她把做好的小衣裳輕輕套在斑鳩身上,大小剛剛好,雪花圖案在晨光裡微微發亮,“往亮的方向飛,雪花會越來越亮,到了南方,線腳還會開出小紫花呢。”
小斑鳩撲棱棱扇了扇翅膀,這次沒覺得冷,反而暖暖的,像裹著團陽光。“我用這個當押金行嗎?”它從翅膀下啄出顆紅豆大小的寶石,那是上次落在巢邊的,“這是能反光的石頭,您縫在彆的衣裳上,會更漂亮。”絨絨把寶石放進針線籃,看著它飛出門口,後背的雪花在霧裡閃著光,像顆移動的小星星,很快就朝著亮處飛遠了。
中午時,裁縫鋪的門被“吱呀”推開,進來的是隻背著竹簍的老獾,爪子上沾著泥,竹簍裡裝著些剛采的草藥,葉子上還滴著水。“絨絨,能給我小孫子做件衣裳嗎?”老獾的聲音悶悶的,像從樹洞裡傳出來,“他前天在冰湖裡撈魚,毛被凍成了冰坨子,現在一到晚上就發抖,說總夢見掉進冰窟窿,渾身冷得像揣著冰塊。”
絨絨從布堆裡抽出塊橙紅色的布,那是用楓葉浸了薑汁染的,摸上去暖乎乎的。“做件‘暖爐袍’吧,”她往布裡夾了層厚厚的兔毛,是去年幫野兔做衣裳剩下的,“裡子縫著艾草包,貼著皮膚會發熱,像揣著個小暖爐,而且……”她用金線在領口繡了圈火焰紋,“看著就暖和,做夢也不會覺得冷了。”老獾從竹簍裡拿出塊柔軟的鹿皮:“這是我剝的,最結實,你給袍子縫個口袋,他能裝些小石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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絨絨把鹿皮剪成個方方的口袋,縫在袍子前麵,邊緣用紅線鎖了邊,看起來像個小燈籠。老獾蹲在壁爐邊烤火,看著絨絨用熨鬥熨平布麵——那熨鬥是塊光滑的鵝卵石,在火裡燒熱了用的,燙過的布平平整整,像被陽光曬過的湖麵。“我年輕時在雪地裡守陷阱,也曾凍得差點睡過去,”老獾突然說,“那時要是有件這樣的袍子,就不用靠喝酒取暖,差點把腦子喝糊塗了。”絨絨往艾草包裡多放了點曬乾的桂花:“等小孫子好了,咱們一起給他做件帶兜帽的,兜帽裡縫上棉花,跑起來風灌不進去,再冷也不怕。”
老獾的嘴角咧開個小縫,像笑了:“他最愛在雪地裡滾,說要滾成個大雪球,等他好了,我就讓他穿著新袍子滾給你看,保證衣裳不會臟。”絨絨把做好的暖爐袍疊好,放進個布袋子裡——布袋是用棉花做的,能保住溫度。老獾背著竹簍離開時,草藥的香味混著袍子的暖意,像把整個冬天的陽光都裝進了簍子。
傍晚時,裁縫鋪的角落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絨絨低頭一看,是隻背著貝殼的小寄居蟹,殼上沾著沙粒,小爪子正費力地拖著根水草,水草上掛著片破了角的布——那是它從海邊撿的。“我……我想做件最小的衣裳,”小寄居蟹的聲音帶著點鹹腥味,像剛從浪裡撈出來,“我妹妹的殼被海浪打碎了,現在躲在石頭底下發抖,我想給她件衣裳當殼,可我找不到合適的布料,走了三天才到這兒……”
絨絨的心像被海浪輕輕拍著,軟軟的發潮。她從彩虹線軸上取下最細的絲線,和著海草纖維紡成布,布料藍瑩瑩的,像海水的顏色。“給你做件‘貝殼衣’吧,”她往布上繡了圈海浪紋,用的是能防水的魚線,“領口縫個鬆緊帶,能套在身上不掉,裡麵墊著海棉絮,軟得像浪花,而且……”她往衣角縫了顆小鈴鐺,“妹妹走路時會響,你就能知道她在哪了。”小寄居蟹的眼睛眨了眨,突然用爪子從貝殼裡掏出顆珍珠:“這個給你,是我在沙裡挖的,能當紐扣,特彆亮。”
絨絨把珍珠縫在貝殼衣的領口,像顆會發光的扣子。她幫寄居蟹把衣裳放進貝殼裡,看著它背著貝殼慢慢爬出裁縫鋪,沙粒在夕陽下閃著光,衣裳的藍布料露在外麵,像片小小的海,鈴鐺隨著移動“叮鈴叮鈴”響,像在唱首關於回家的歌。
天黑了,半山腰的雲朵變成了灰紫色,裁縫鋪的燈光還亮著,像顆掛在藤架上的星星。絨絨坐在壁爐邊,數著今天剩下的布料:給明天可能來的山雀夢留了塊白色的雲絮布,準備做件帶帽子的;給學飛的雛鳥夢留了塊帶彈性的綠布,要繡上樹葉的花紋;還特意多紡了點金色的線——明天是太陽最暖的日子,縫在衣裳上能留住陽光的味道。
壁爐裡的火苗漸漸小了,剩下的火星像彩虹線軸上的光點,明明滅滅地照著絨絨的影子。她打了個哈欠,把碎花圍裙解下來疊好,靠在堆著布料的藤椅上睡著了。夢裡她的裁縫鋪變得很大很大,紫藤牆壁爬滿了會開花的線,屋頂的雲絮變成了能做衣裳的,每個來做衣裳的生靈都能找到最合適的款式:螞蟻穿著帶花紋的小背心,刺蝟披著能收起刺的披風,連蚯蚓都從土裡鑽出來,訂了件能在泥裡發光的衣裳——因為彩虹線軸記得,每個生靈都該有件暖和的衣裳,像被陽光抱著一樣。
月光透過紫藤花藤照進來,在地上畫出細碎的影子,像塊繡滿星星的布。絨絨的尾巴還卷著幾縷絲線,在夢裡輕輕擺動,像在給新的線軸繞線。等明天清晨的雲絮再次落在屋頂,又會有新的腳印踩著露水來,帶著對溫暖的小小期待,想做件能遮風擋雨的衣裳——而雲絮裁縫鋪的燈,永遠亮著,像一顆在半山腰輕輕發光的、暖暖的小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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