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周衍川忽然站起身,從案頭抽了三炷香遞過去:“嘉良,要一起嗎?”
傅嘉良猛地後退半步,像是被香灰燙了手。
青煙繚繞中,他恍惚看見十六歲的傅書毓攥著他的袖子哭喊“哥哥彆走”。
那時小叔和小嬸剛去世不久,傅書毓時常在夢中驚醒。
他經常守在傅書毓床邊,有一次傅書毓醒來後,他本想去給她倒杯水的,可是傅書毓拉著他的袖子,求他不要離開。
而彼時他剛知曉自己是高天翼的私生子,被高家送到傅家,代替夭折的傅家少爺。
如今她指尖纏繞的不再是他的衣角,而是另一個男人的婚戒。
“不必了。”
他啞聲擠出幾個字,轉身時衣擺帶起一陣冷風,長明燈的火苗驟然歪斜,在牌位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
……
廊簷下。
傅老爺子拄著拐杖立於石階,望著傅嘉良近乎倉皇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後。
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枯葉,忽然對身後陰影處開口:“沒有拆穿嘉良的身份,都是因為當年的事情。”
管家捧著暖手爐趨近半步,低聲應和:“良少爺這些年,對小小姐確實……”
“可惜了。”老人碾碎枯葉,蒼老的聲音混著寒風消散,“有些緣分,從開頭便寫錯了。”
傅老爺子碾碎的枯葉碎屑從指縫簌簌飄落,混著香灰的冷風掀起他藏青長衫的下擺。
管家手中的暖爐銅蓋輕輕磕響,驚醒了簷角銅鈴裡沉睡二十多年的秘密。
傅嘉良的出生本應是高家棋盤上一顆完美的棋子——作為高天翼與夜總會舞女荒唐一夜的產物。
高若彤的兒子生下來不久後就沒有了呼吸,高天翼的私生子恰好在同一家醫院出生,隻比真正的傅家長孫早了幾個小時出生。
高天翼把自己的私生子抱給高若彤,讓這個私生子成為傅家長孫,代替真正的“傅嘉良”。
而當年的舞女,因為生下了如今的傅嘉良,這讓她成為了高天翼的得力乾將,她就是餘曼珠。
高天翼這麼做是為了奪取整個傅家,等傅嘉良順利繼承了傅家,再把這個兒子認回來,這樣傅家就成了高家的。
傅嘉良身世暴露,高天翼的算盤終究還是落空了。
那是十年前,那時傅嘉良已經十七歲了。
管家記得那日細雨裹著紙錢灰在墓碑間遊蕩,高若彤跪在角落一座青苔斑駁的小墳前,素色旗袍被泥水染成潑墨畫。
他躲在大樹後麵,看著高若彤顫抖的指尖撫過碑文“愛子傅嘉良之墓”,生卒年月刺破謊言——這個本該活著的“長孫”,死於1998年12月17日。
管家立刻就此事告知了傅老爺子。
……
傅嘉良的腳步在月洞門外的石徑上逐漸放緩,他停下腳步,微微顫抖的雙手緊緊握成拳。
他沒有回頭,但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目光,仿佛是傅老爺子的目光穿透了夜色,直直地落在他的脊背上。
傅嘉良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他知道自己無法逃避,這個秘密就像一條無形的鎖鏈,將他緊緊束縛。
他轉身,緩緩走向傅老爺子。“爺爺。”
傅嘉良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停下腳步,站在傅老爺子麵前,微微低著頭。
傅老爺子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