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話音未落,蘇軾便像脫韁的小馬駒般掙脫開來,笑嗬嗬地就想朝著陳師師等三位花魁跑去。但是很不巧,韓執直接伸出手,把他給拉了回來。
“唔......”蘇軾十分不解,甚至有些委屈地看著韓執,“姊夫,我......”
“你想找人家陳娘子做啥子嘛?”蘇軫也是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蛋,道:“剛剛阿母才說,莫到處亂瞅,咋個才說完,你就想鬨了唆?”
“我就是......就是好奇噻,想跟陳娘子擺哈詞曲嘛。說不起,我有個人可以擺哈詞曲了噻。”蘇軾此時也是給出了相當“有理有據”的理由。
結果接下來,韓執就直接把他拉回了蘇洵的身邊,道:“你和陳娘子交流不了,能懂你詞曲的就隻有姓王的娘子,陳師師娘子姓陳,不一定能懂的!”
“姊夫你咋個曉得陳姊姊不懂?”他突然從懷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鷓鴣天》,末尾還畫著個抱著琵琶啃糖的小人兒——
“你看你看,我寫‘弦上糖霜敲不碎’,陳姊姊的琵琶弦就是會黏住糖霜的嘛!”
“你這小子!”蘇軫此時輕輕拍著懷裡的魏玩,好氣又好笑地說道:“這是不是到了京城,見了三位花魁,就把眉山家裡那個王進士家的娘子忘了?”
蘇軾此時臉一紅,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不敢不敢,我......我寫的詞不夠高深,陳娘子如此高才,我的詞反而不適合陳娘子研究。”
“不看了不看了,不然陳娘子的數年風華,就得毀在我手上了。對——那就不看了......”
說著,蘇軾還嘿嘿傻笑了兩聲,把自己的一紙《鷓鴣天》,給塞回了懷裡,還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等回去了,就給阿弗看去......嘿嘿......”
看著蘇軾這傻笑的樣子,韓執心頭一動,然後湊到蘇軫的身邊,低聲問道:“八娘,這王娘子是......”
蘇軫也是解釋道:“這王娘子,是眉山鄉貢進士王進士的長女,今年十而有二。先前軾兒就喜歡著人家,故而已然定了親。”
“軾兒定了親,那轍兒呢?”韓執此時又心血來潮,問了一句。
“是同裡的次女,姓史。”蘇軫回答道,“其實我們姊弟三人,許久之前便都有過定親的事情。”
韓執一愣,腦子忽然亂了一下,連忙抬起手打斷了蘇軫接下來的話,道:“等下等下,八娘你方才說的是......‘都有過定親’?”
蘇軫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點頭,然後韓執就問道:“那是不是說,八娘之前你也和程之才訂過婚?那我豈不是......”
蘇軫望著韓執驟然繃緊的眉弓,忽然噗嗤笑出聲,指尖戳了戳他發僵的手腕,道:“官人想什麼呢!當時說是和程家訂了婚約,但是那會兒,妾身方才九歲,懂得多少?”
“偏生得大人常愛出門外出遊學,程家又久久送不來聘禮。故而,這樁所謂婚約,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如何算得憑證?”
蘇洵此時在一旁聽得也是笑了出來,道:“好賢婿不必介懷,無書無禮,光是空口,如何成約?”
程夫人此時也是道:“真要論起來,程家連正式的媒人都沒派過,哪能作數呢?”
但是說完,她自己都是微微歎氣。這會兒屋內氣氛有一瞬的凝滯,程夫人緩了緩神色,輕撫著蘇軫的小臉,柔聲道:“雖說那婚約作不得數,可到底因著這事兒,有了諸多波折。”
蘇軫這會兒就有些緊張了,連忙問道:“阿母,怎地如此說?莫不是程家那邊又鬨出了什麼事情?”
蘇洵道:“倒也不算太大的事情,不過前段時日,尚未來到京城時,為父在眉山偶遇程家程濬,他談及往昔,言語間竟隱隱有責怪之意,認為我們蘇家當年不應將此事擱置。”
\"當年他大人托媒人帶話時,你正在成都遊學,我一個婦道人家,總不好越過夫家擅自做主。誰想程家一拖再拖,直到八娘及笄也沒個準信——\"程夫人也是說道。
“再然後我也是想著,再觀望觀望。結果觀望著,倒是把你們扶平伯府的媒媽媽盼來了。那媒媽媽捧著三書六禮的單子,說扶平伯家的公子如何仰慕八娘才學,這才是正經求親人家的做派。”
“雖說我當時是比較反對這門親事的,但是沒辦法,這事兒就是被你的嶽丈給敲定下來了。八娘自己攢的嫁妝,倒是真給你做了嫁衣。”
韓執聽了頓時就不好意思了,這會兒趙香香終於是開口插了一句,道:“道是說呢,敢情韓官人這般,是截胡了他人家的紅線。”
蘇軫此時也是笑著,跟著反追了一句,道:“如何說得截胡,倒說得像是我被紅線牽了去似的——去歲若不是官人寫了甚麼《西洲曲》,誰會被迷了心去。”
魏玩此時縮在蘇軫的肚子上,輕輕摸著她的大肚子,似乎是睡著了。蘇軫微微偏下頭,看了看魏玩,輕輕地笑了。
這一番,倒是惹得周圍人都愣了一下,程夫人也是輕輕湊過去,笑道:“敢情是魏娘子睡著了。”
陳師師看了看,道:“奴家的床就在這裡,不妨讓魏娘子在奴家的床上歇息一陣兒。說不得稍後,又是要下去彈奏曲子,屆時估摸著會把她吵醒了去。”
蘇軫點點頭,然後徐冬冬就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魏玩,把她放到了花房的床鋪上。
待徐冬冬安置好魏玩回來,陳師師輕輕搖著團扇,輕輕拍了拍蘇軫的肚子,道:“小家夥,你們可是趕上好時候去了,彆人家活了多年方可聽一曲《戒網》。”
“你們可倒好,還未出娘胎,便是聽了個遍去。”
陳師師剛說完,蘇軫忽然就感到腹中一陣異動,恰似有一隻無形的小手在輕輕推搡。她輕呼了一聲,手輕輕放到了肚子上,道:
“兩個小東西,一起踢腿,倒是煞了你們家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