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座嘩然——雖然有一些人已經知道了,但是其中不知道的還是占了大多數。
趙禎此時也是看完了手上的賬本和信件,對比了之後便是抬起頭來。
“劉沆,”趙禎開口,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你以開封府尹之職,私授官印,戕害士子,貪墨鹽利十八萬七千貫——該當何罪?”
劉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隻能顫顫巍巍地說道:“臣......臣罪該萬死......求陛下賜臣全屍......”
趙禎放下了手裡的賬本密信,道:“開封府尹劉沆,濫用職權、戕害士子、私收賄賂、倒賣私鹽,形如謀反。”
“且貪墨十八萬七千貫,按《慶曆編敕》,私販官鹽十斤者配沙門島,你當論何刑?”雖然是問劉沆,但是趙禎的視線,卻還是放在了韓執的身上。
後者自然會意,拱手行禮道:“陛下:諸監臨主司受財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絞!劉沆贓逾十萬貫,當依‘監守自盜’論斬!”
“好,既然如此。朕便依法論處——”趙禎此時抬高了聲音,“繼續擬詔,著即革去劉沆一切官爵,抄沒其在京及祖籍田宅財物。”
“貪墨數額,按律當斬立決。然朕念你曾有微功,親眷不連坐,但驅逐出京,永不得返。而你——依《天聖編敕》‘監主盜官物’條,刺麵配沙門島,永不量移。”
劉沆叩首,道:“謝陛下不殺之恩。”
趙禎沒有理會他,然後又看向了曹氏,道:“越國夫人曹氏,你身為命婦,更有貴妃的母名。卻不思恪守婦德,反而操縱度牒、戕害士人——”
“按《宋刑統》,造偽牒者同‘偽造官文書’,當處流三千裡;若因偽牒致人死者,加役流!曹氏雖未親自動手,然其主使策劃,罪同首惡!”
“主使者雖不親為,論罪等同親手殺人!按律當處絞刑,然命婦可議親議貴——”
此時文彥博開口了,趙禎、包拯乃至於張之姮,都投以了目光。
但是文彥博話鋒一轉,又道:“陛下仁厚,然國法昭昭——曹氏雖屬外戚,但其罪已觸‘十惡’之外的‘不道’條,按《天聖令》,當削去誥命,依庶人論刑。”
殿中群臣聞言皆微微頷首,包拯的鐵麵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手中彈劾劄子沙沙作響。趙禎卻盯著文彥博腰間的金魚袋,那是仁宗朝老臣的殊榮,忽然開口:“若依文丞相所說貶為庶人論,當如何?”
“造偽牒殺人者,”文彥博字字清晰,“按《刑統》卷九‘偽造寶印’條,首犯絞,從犯流。曹氏雖未操刀,卻以銀錢驅使人命,等同買凶。更可慮者,其用鹽利結交官員三十七人,皆同處。”
“論罪當絞,”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得令人發寒,“但朕允你‘議貴’——”見曹氏眼底閃過一絲希冀,又緩緩補全,“以爵抵罪,去越國夫人封號,削除玉牒名籍,貶為白身。”
“謝陛下......”
但是,曹氏的話音未落,趙禎已抽出朱筆,在判決書上勾劃,也是“話鋒一轉”,道:“然你戕害士子三十七人,按‘造偽牒殺人’加三等——配隸朱崖軍,終身不得歸鄉。”
“官家,越府在江南有良田十二萬畝,皆以私鹽利錢購得。”此時,張之姮又開口,道:“此證,可在越府賬本中翻得。”
“充公。”趙禎指尖劃過圖冊上標注的“應天府”字樣,“劃出三成,為那些寒門士子置辦學田。再取十萬貫,在應天府建‘育士堂’,凡孤寒學子皆可入內讀書。”
曹氏忽然發出含混的嗚咽,道:“官家......老身已是庶人,能否......”
趙禎此時抬起眼皮,問道:“能否什麼?說來聽聽。”
“老身......能否懇請官家允我歸鄉安葬......”
“依律,庶人死後當‘斂以衣衾,棺周於身’。”趙禎卻是如此說道:“此律本為防官吏苛剝民財厚葬,你既知律法,便該明白——”
“你沒有這個資格!”
聽著趙禎的話,曹氏也是連忙道:“陛下.........老身知錯了......”
趙禎微微蹙眉,道:“韓少卿,你覺得......曹氏知錯了嗎?”
“複陛下,”韓執微微行禮,道:“臣認為,曹氏並不是知錯了——她隻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趙禎的指尖緩緩摩挲著禦案邊緣,燭火在他眼底碎成冷冽的光:“韓卿所言極是。”
他看向階下伏罪的曹氏,道:“你若真知悔改,便不是等到鍘刀架頸,才想起‘知錯’二字。”
曹氏聽此,癱倒在地,再不敢言語。殿中一時寂靜無聲,眾人皆看著趙禎,等待他接下來的決斷。
趙禎凝視著曹氏癱軟的身軀,殿中燭火將她的影子抻得細長,像一道被斬斷的墨痕。他忽然轉向文彥博,問道:“文丞相,你說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是為了什麼?”
文彥博垂眸行禮,笏板在掌心壓出紅痕,答道:“是為了江山永固,防止武將專權。”
“不錯。”趙禎指腹碾過禦案上“監守自盜”的朱批,“如今朕嚴懲貪墨,也是為了江山永固——隻不過武將亂的是疆域,文官壞的是民心。民心若失,縱使疆域萬裡,又有何用?”
“眾卿,意下如何?”
眾位大臣此時都是道:“陛下聖明!”
“既如此,那便下詔——”趙禎微微依靠在龍椅上,道:“原開封府尹劉沆,貪墨鹽利、戕害士子,依《天聖編敕》刺配沙門島,永不量移;”
“越國夫人曹氏,主使造偽牒、屠殺舉子,削籍貶為庶人,配隸朱崖軍終身服苦役。二犯家產儘皆充公,其貪墨銀錢十萬貫,著於應天府建‘育士堂’,專為孤寒學子提供食宿、筆墨;”
“其餘充公田產,三成置為學田,七成納入邊軍鹽餉。”
“凡我大宋官員,當念‘士為邦本’,勿以貪墨之刀,斷寒門上升之路。若有違者,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