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辰時,大理寺的右少卿帶著幾個衙役走進了國子監,手裡還拿著大理寺的令牌。原本開封府國子祭酒想詢問一番。
但是右少卿此時湊到了國子監祭酒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國子祭酒聽到了之後,一臉意外地看著右少卿。
右少卿此時就是看著他,微微頷首,然後就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而此時還是個課間,呂惠卿和張懷民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兩個人的悄悄話。張懷民就冒泡,問道:“大理寺怎麼抓人抓到咱們國子監了?”
呂惠卿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呢。”
......
歐陽修此時還在開封府的國子監中繼續處理學子的事情——上回失蹤或者是死亡的學子實在是有些多了,三十七名學子,他此時正挨個查閱著學子資料,屆時再準備著去進行處理後事。
然後就是看到了幾個衙役直接提刀走了進來,最後還跟了一個身著紫袍的男人,還把門給關上了。
他頓時就緊張了,
“你們這是何意?”歐陽修站起身,聲音帶著一絲威嚴。
那身著紫袍的右少卿走上前,亮出令牌,道:“歐陽先生,大理寺左少卿韓執韓少卿有令,調查當年轉運使製詞底稿,請歐陽先生隨我們前往大理寺一敘。”
“製詞底稿?”歐陽修濃眉一皺,隻見那個右少卿一個勁兒地朝他擠眉弄眼,稍稍沉默了一下,便是了然,故作生氣地說道:
“老夫如今是應天府知府,應天府書院祭酒,兼掌南京留守司事,慶曆元年的製詞屬樞密院舊檔,與老夫何乾?”
“莫不是韓少卿查案查昏了頭,拿老夫當軟柿子捏?”
右少卿依舊保持原本的姿勢,道:“歐陽大人莫要動怒,韓少卿也是職責所在,還望祭酒先生配合走一趟,若查無此事,自會送祭酒先生回來。”
“韓少卿說,這事關參知政事宋庠的‘門生’疑案,需借您的名望壓一壓朝堂非議。”
歐陽修冷哼一聲,道:“罷了,隨你們去便是。”
說罷,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跟著眾人出了國子監。
......
而大理寺的辦公房裡,韓執正對著卯時三刻那會兒送來的茶引底冊。
“韓少卿,歐陽先生帶來了。”右少卿的聲音從辦公房外傳來,韓執連忙抬頭——隻見歐陽修走了進來。
原本幫著韓執查閱卷宗底冊的章詢,此時看到了歐陽修進來後,也是帶著那些個衙役和右少卿走了出去。一邊走還一邊像是嘮嗑一樣說道:
“宋庠那家夥說什麼了嗎?”
“啥都沒說,隻是說無論是什麼罪,他都願意給自己的子弟承擔......諸如此類。”
“要不要我也跟過去,然後計劃一下,演點兒東西?”
“算了算了,韓少卿都沒下令呢,怎麼敢啊......”
“也對......”
隨著歐陽修把門給關上了,章詢和右少卿的“家常話”,也是隨之被擱置在外。而歐陽修則是靠近了一下韓執,問道:
“韓少卿今日尋了那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尋老夫來,是所為何事啊?”
“歐陽先生先生折煞學生了,快快請坐......”韓執此時連忙起身,笑道。
“莫要繞彎了,你且說說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歐陽修擺擺手,道:“你幫老夫,為那三十七名學子尋了個交代。老夫這個做先生的,自當也要給你一個交代。”
“既然如此,學生也不拐彎抹角了——”韓執此時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慶曆三年九月初七,李淑用這方私印簽發茶引時,歐陽先生可還記得當日樞密院有無異常?”
歐陽修坐下,摸著胡子道:“老夫隻記得,慶曆元年吳遵路升任發運使時,宋庠時任翰林學士,力薦之辭甚切。可吳轉運本是常州知州,按例當由三司考課遷轉,卻突然跳過禦史台核議——”
“跳過核議?”韓執翻開《長編》抄本,疑惑道:“皇佑元年禦史台彈劾宋庠時,曾提及慶曆三年江南茶稅短絀八十萬緡,恰是李淑到任首季......”
“不知先生可記得,李淑從節度推官躍升至轉運使,其間是否有宋庠插手?”
“何止插手!”歐陽修微微歎氣,“當年李淑丁憂未滿便起複,按《禮》不合規製,卻得宋庠親撰劄子呈送禦前。老夫當時在知製誥任上,曾見宋庠夜訪樞密院,第二日李淑的遷轉文書便繞過中書省發出。”
“李淑遷轉運使一事,最奇處在於製詞中‘經畫財利’四字——此等職事本應屬三司鹽鐵司,卻偏偏落在轉運使頭上。老夫後來才知,那道製詞是宋庠親筆所擬,連‘特旨’二字都是他的手書。”
“景佑五年私鑄案後,樞密院曾明令回收廢印,為何慶曆三年李淑還能用私印簽引?先生可記得,宋庠任樞密使時,是否修改過官印核驗規製?”
歐陽修低頭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此事老夫倒是有些印象。宋庠任樞密使時,曾提出要簡化官印核驗流程,說是為了提高辦事效率。”
“當時老夫雖覺得此舉有些不妥,但他執意如此,最終連老夫都瞞了過去。如今想來,怕是他早有謀劃,故意給李淑用私印簽引留下可乘之機。”
歐陽修從袖中摸出一卷用素綾包裹的文書,展開後可見樞密院特有的雲紋底紋:“這是慶曆二年十二月的樞密院堂帖,宋庠在此處親筆批注‘轉運使印三年一核’,還特意圈注‘江南東路可延至次年春’。”
“彼時老夫正在應天府賑災,待回京時新規已頒,而李淑恰於慶曆三年四月到任江南。”
韓執摸著下巴,邊思考邊說:“三年一核的空檔,足夠李淑用私印簽發半年茶引。先生可還記得,新規實施後,少府監的驗印文書是否被刻意積壓?”
歐陽修再道:“慶曆三年五月,少府監丞曾遞《官印核驗異常疏》,稱‘江南東路轉運使印逾期未繳’,但這份奏疏在樞密院滯留三月未批。”
“所以說,若是宋庠參與了此事,怕是謀劃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