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什邡被雷雨驚醒,她緩緩睜開眼借著廊間微弱的壁燈光線看了看頭頂的氣窗,黑漆漆的夜空中電閃雷鳴,蜿蜒幾十米的閃電蛟龍般在空中遊走,將天空撕裂成無數碎片。驟急的雨滴從氣窗打進來,地上的草垛濕了厚重一團,雨水穿過草杆的縫隙在地上肆意流淌。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布鞋,抬頭間被掛在牢門欄杆上的一道黑影嚇了一跳。
她連忙將鞋放在一邊,手伸進床板下麵,摸出削尖的竹篾死死捏在手中:“誰?”她輕聲問道,回應她的隻有廊間回蕩的風聲。她蹙眉起身,貼著牆麵向前移動兩步,目光正對上黑影耷拉下來的腦袋,一張青紫的臉瞬時映入眼簾。
張蘭氏!
什邡不可置信地仔仔細細看著那張臉,確實是張蘭氏沒錯。此時她衣襟鬆散,整個人被一根腰帶吊在牢門的欄杆上,腦袋不自然地耷拉在肩頭。風一過,一股子屎尿味撲麵而來,什邡朝她身下看去,屎尿濡濕了裙擺,地上一攤屎黃。
張蘭氏死了!什邡突然想到晚飯後張蘭氏問她大赦天下之後要去哪兒?她說她要去益州。張蘭氏說她要去長安縣,可她一個從小都沒出過萬年縣的人怎麼會有長安縣的親戚?她恐怕是無處可去,在她看來,待在牢裡還能苟延殘喘地活著,一旦出去了,她連活著的能力都沒有。
於是一卷腰帶葬送了她的命。
思及此,她將竹篾收進袖擺,轉身回到木板床上,隻是這次她沒有脫鞋,更沒有將竹篾放回床板下麵。
不多時,正在她昏昏欲睡之時,甲字號牢房裡突然傳來一陣鎖鏈的聲響,什邡猛地睜開眼,借著廊間微弱的光線看去,馬三不知何時出現在牢房門口,他伸出一雙黝黑的手在銅鎖上摸索了一陣,隨著輕微的響動,鎖芯被他抽了出來。
什邡此時第一個想法就是,馬三的同伴想辦法買通了獄卒,所以今天王琳和陳生才晚來,並借此因由打開了甲字號的牢門,實則陳生對銅鎖動了手腳,方便晚間馬三越獄。想通了一切,她連忙閉上眼睛,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可是等了片刻,馬三的腳步聲停在了乙字號的門外,緊接著便是一陣細微的開鎖聲。
什邡頓時一怔,猛地睜開眼,正對上馬三那雙陰鷙的雙眼。
見她醒了過來,馬三一點也不慌張,手腳利索地打開牢門銅鎖,連同門和掛著的張蘭氏屍體一起推到一旁。什邡猛地從木板床上跳起,抓緊了手裡的竹篾大聲喊道:“馬三越獄啦!馬三越獄啦!”
馬三不慌不忙地踢了一腳張蘭氏的屍體,冷笑著說:“不用喊了,沒人能聽見。”
什邡一怔,下意識朝四周看去,果然,所有牢房裡的人都跟睡死了一樣,沒有任何一個人被她的喊聲驚醒。她頓時明白過來,今天這個局不是為馬三設的,而是為她設的。
獄卒在今晚的飯食裡下了蒙汗藥,而她素來警醒,每次吃飯之前都會丟給牢房裡的老鼠一點,所以陳生和王林並沒有在她和張蘭氏的飯食裡下藥。他們的計劃是趁著所有人都睡著的時候由馬三出來殺了自己,然後嫁禍給同牢房的張蘭氏。但張蘭氏突然用腰帶把自己縊死了,所以馬三才會在進來之後泄憤般踢了她的屍體兩腳。
想通了一切,什邡看著馬三的眼神一下子冷冽起來,她捏緊了手裡的竹篾,目光死死地盯著馬三的一舉一動說:“他終於坐不住了?怕陛下大赦天下之後我能活著出去?”
馬三看著她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他從背後抽出陳生趁亂丟給他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朝她撲來,根本不給她任何拖延的機會。
什邡知道自己隻有一次,且唯一的出手機會,如果她不能一擊殺死馬三,那今晚死在這裡的就是她。
馬三身材高大,典型的西北悍匪身材,當他毫不猶豫地朝什邡撲來時,就像一隻盯死獵物的蒼鷹,隻一爪子下去,她就沒有任何活路。什邡深知這一點,但這也是她唯一能接近馬三的機會,所以她並沒有躲,反而以一種向死而生的姿態,猛地朝馬三奔去,把自己右肩的位置送到馬三的匕首前。
馬三根本來不及思考,雙向的作用力更甚,匕首隨著“噗”的一聲悶響刺破什邡的衣服,陷入什邡的肩胛骨中。與此同時,什邡左手突然死死抱住馬三的腰,右手高抬將竹篾的尖端狠狠紮進馬三脖子上最脆弱的一塊皮肉裡。
一下、兩下、三下……
什邡根本沒有任何停留,手起手落,直到馬三高大的身體轟然倒在她身上,鮮血順著他的脖子流進她的衣襟裡,還是溫熱的,就像那天晚上徐晨風的血。
安靜地站了一會兒,肩胛骨的疼痛迅速蔓延開來,她猛地推開馬三的屍體,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塌,腦袋正砸在張蘭氏屍體旁邊的那堆屎尿裡。
緊繃著的那股勁兒泄了之後,什邡疼得險些哭出聲來。她扶著牆壁小心翼翼挪到自己的木板床上,但絲毫不敢去動肩頭的匕首,隻能忍著疼慢慢躺下,閉著眼睛期盼著天快點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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