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能感覺到顧威眼神中的煞氣,但這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比顧威更窮凶極惡的人她也見過,比如萬年縣獄裡的馬匪頭子,比如山南道的崔三爺,死裡逃生的事經曆了那麼多,這點子無聲的恐嚇實在算不得什麼?
於是她攏了攏鬢角的發絲,幾步走到顧威麵前,抽走他手裡的紙契折好,並抬頭迎視他吃人的目光,慢悠悠地說:“曹記白掌櫃一共在襄州上船了三百石的嫩竹料,曹記上百個工人等著這批料子上工,冬季飛錢紙的單子馬上就下了,若是不能如期收貨,進奏院那邊也不好交代。”
顧威蹙眉看她,垂在身側的手握得骨節哢哢作響。
什邡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知漕幫有自己的辦事章程,但到底有些時日了,人是生是死,貨還在不在,總要有個由頭不是?”
說到這,一旁的漣漪連忙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捂著腹部:“我這苦命的孩兒呀,你還沒出生呢!你那倒黴催的老子就不明不白的沒了,這可沒了天理!”
漣漪這一哭,人群再次騷動,李大仁頭大地看向顧威。
顧威冷哼一聲,磚頭朝著堂上的李大仁拱手,黑著一張臉說:“大人,實不相瞞,漕幫確有一艘貨船出了事故,但也不過是晚些時候到達罷了,絕沒有這兩位女娘說的那般。幫裡向來規矩分明,發生這種事後,幫主第一時間命我等調查,相信不出十日,必然會有交代。”
李大仁眼睛一亮,順坡下驢地說:“原來如此,既然……”
“大人!”什邡見他想當攪屎棍,連忙打斷他的話說,“顧管事說笑了,這麼大的事豈是漕幫能獨自處理好的?這麼大的益州,若真涉及水匪,定當由官府以及漕運衙門出麵最為妥當,還是顧管事覺得,漕幫比官家還有本事?”
這麼大的帽子直接扣下來,顧威的臉色更冷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什邡,冷笑道:“漕幫自然有漕幫的規矩。”
“可朝廷有朝廷的王法!”什邡麵無表情地看著顧威,“還是顧管事覺得,朝廷在漕幫的規矩麵前一無是處?”
顧威沒想到這女娘如此膽大包天,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如此挑釁,簡直沒把漕幫看在眼裡。
他冷哼一聲:“漕幫自然以朝廷律法為重。”
什邡垂頭看了一眼哭得雙眼紅腫的漣漪,又看向大堂上滿頭大汗的李大仁,彎腰跪倒在地,揚聲說道:“民女請大人替曹記,替漣漪娘子主持公道,民女不信漕幫,隻信朝廷律法,請大人明察!”
顧威:“你……”
“請大人替民女主持公道!”漣漪一個頭磕下去,潔白的額頭上透出血紅的印子。
李大仁左右為難地看了一眼顧威,又看了一眼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的師爺,暗暗咬牙,咒罵顧威做事不利索。
“大人,漕幫……”
顧威還想辯駁,李大仁已經不敢再讓事情拖下去了,抬手讓他閉嘴,說道:“本官自然會為你二人主持公道。高捕頭!”
高捕頭連忙上前,李大仁對他說道:“現在命你帶人去漕幫碼頭,徹底調查貨船被劫一案,若是曹記的白掌櫃真的被扣在漕幫……”說著,他垂眸瞪了一眼顧威說,“將人帶回來!本官親自詢問。”
高捕頭領命離去,李大仁看了一眼堂下三人,對什邡和漣漪說:“對此,你二人可是滿意?”
什邡連忙叩首:“大人明查!”
漣漪:“大人明查!”
李大仁疲累地揉了揉眉心,安撫二人一番,便讓她們先行回家,待案情有所進展,再另行通知。
什邡攙扶著漣漪退出大堂,穿過看熱鬨的人群時,卻沒看見常武。
漣漪拉了什邡一把,壓低聲音問她:“常將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