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樓下,謝必安讓什邡先上馬。
“謝必安!”什邡雙手緊緊抓住馬背上的韁繩,垂眸看向謝必安。
謝必安突然上前一步,奪過她手裡的竹篾,對著馬背狠狠刺下。棗紅馬吃疼,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發了瘋般朝著前麵狂奔。
周遭的漕幫弟子恨不能撲將而上,但礙於溫久嵐被脅迫,誰也不敢妄動。一直到什邡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謝必安才回頭看了一眼溫久嵐,說:“今晚的城裡太安靜了,我倒是挺好奇是什麼人能勒令守捉郎們裝聾作啞,放任你在城中伏擊朝廷命官。”
溫久嵐瞳孔微縮,扭頭不語。
“你就算不說,不防讓我猜猜?守捉郎隸屬兵部司馬,能差遣守捉郎的,全益州不超過四個人。”謝必安絲毫不急,一一細數,“益州能差遣得動守捉郎的,無外乎益州節度使汪兵、兵部司馬段毅、縣令李大仁雖然隻是縣令,但掌管地方政務,若以辦案為由要求守捉郎配合也未嘗不可,還有一人便是副節度使衛通。”
溫久嵐抿唇不語,四周的漕幫弟子卻聽得真真切切。
謝必安沉默稍許,繼續說道:“今晚錄事參軍衙門與漕運衙門同去九曲灣剿匪,你偏又綁了聞娘子逼我就範,是為了九曲灣那批貨?錄事參軍衙門裡有你的線人。”
夜風吹亂謝必安鬢角的發絲,火把的光亮照得他半張臉的血跡更顯猙獰。他在心中默默細數時間,如果那匹馬跑得足夠快,這時她已經過了宣武坊。
可是還不夠。
……
棗紅馬一路馱著什邡跑出宣武坊,最終在距離惠義坊不到半裡的永和街力竭,轟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什邡揉著胳膊從地上爬起來,夜風從領口吹進衣衫,冷得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今夜真是安靜得可怕,城中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平素裡夜夜巡視的守捉郎竟然毫無所覺,就好像有人提前安排好了一樣。
是什麼人能撬動整個益州城的兵部司馬,隨意調遣守捉郎?越是往下想,什邡越是心涼,腳下的步伐也越發沉重。
與此同時,林昇和覃東平帶著城中大半的乞丐聚集在惠義坊外。林昇叮囑為首的老乞丐,讓每個乞丐手拿一隻銅鑼沿著惠義坊一直繞著宣武坊、碼頭和漕幫跑一圈,一邊跑一邊敲鑼打鼓大喊‘漕幫強搶民女,目無王法,謀殺朝廷命官’。
不到一刻鐘,以惠義坊為中心,街道兩邊的鋪子開始陸陸續續亮起燈光,有好事的人壯著膽子出來看熱鬨。
“漕幫強搶民女了?”膽大的男人抓住乞丐的胳膊問,乞丐笑嘻嘻地說,“可不是,強搶民女,沒天理啦!”
“我早就看漕幫不順眼了,這幾年在碼頭囂張跋扈。”
“走,去漕幫!”
“走!”
……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被吵醒,長街上一下子喧鬨起來,林昇和覃東平混進人群,一邊煽動百姓情緒,一邊引著人潮往碼頭走。
瞎了一夜的守捉郎突然得了消息,兵部司馬一口氣摔了兩隻茶杯,一麵讓人去城中維持秩序,不要讓事情鬨大。一麵偷偷派人去抓四處亂竄的乞丐。
與此同時,什邡本來打算去錄事參軍衙門找常五,結果人還沒走出惠義坊,便見到幾個乞丐到處走街串巷,一邊敲鑼打鼓一邊大喊‘漕幫強搶民女’。緊接著,她便看到林昇和覃東平混在人群裡煽動百姓朝碼頭走。
什邡悄悄尾隨隊伍來到碼頭,隔著混亂的人頭看見一隊守捉郎手持唐刀從西麵長街列隊而來,火把的光亮幾乎照亮半邊天。
為首的隊正一聲令下,所有守捉郎一字排開,將隊伍攔在碼頭。
“呦,守捉郎們不去抓壞人,攔我們這些老百姓做什麼?怕不是官商勾結吧!”
“嘿,我說平常像遊街老鼠一樣的守捉郎今天怎麼不見蹤影呢?原來是在這攔截我們老百姓,維護漕幫害人呀!”
覃東平在人群裡呼喊兩聲,緊接著便不斷有人附和。
漕幫在益州勢大,幾乎壟斷了益州整個漕運生意,碼頭上不少討生活的小幫派仰仗他們鼻息生活,如今終於見有人要整漕幫了,這些小幫派瞬間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恨不能借力在漕幫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因此附和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高。
隊正被罵得心虛,一邊虛張聲勢地要抓鬨事主犯,一邊悄悄朝身旁招了招手,一個年紀不大的守捉郎連忙跑到他跟前。隊正傾身湊到他耳邊說:“趕緊去漕幫那邊打聲招呼,就說趕緊善後。”
守捉郎應了一聲,連忙轉身往後跑。
覃東平眼尖,知道對方肯定是去給漕幫報信,連忙激動地朝守捉郎們大喊:“果然是官商勾結,這些年漕幫弟子沒少禍害人,今天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禍害人。”
“是,咱們衝進去,就不信漕幫人還能光天化日強搶民女!”
“官商勾結,這些年把漕運搞得烏煙瘴氣,兄弟們,我們衝過去,去看看漕幫到底有多大本事,竟然能讓守捉郎們官官相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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